“原来你是位姐姐。”龄儿饥黄的双颊泛着笑意。林休尴尬的笑笑,龄儿见林休半天没有什么东西拿出来,刚才还雀跃的她顿时安静了下来,不用林休开口,她也知道了结果。
“没有鹤胆或许还有别的办法”,林休安慰道:“游医呢?他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你们离开的第二天,游医就走了。”
“将家里能当的东西,当几件,让人送去渤州找念福,他是唯一的希望。”
林休跌坐在木凳子上,头枕着桩子,一时无所适从。身旁的的*声不停涌入林休的耳朵,屋里龄儿的哭泣声若隐若现的传来。林休突然喉中一紧,大批秽物从喉咙中涌出,又酸又涩。吐完后林休只觉全身都要虚脱了,绯月赶忙端来水给林休漱口。
回到偏宅,林休静静的躺在床上,气若游丝。请来的大夫替她把了脉,脸色大喜大忧。绯月急的团团转,见已有结果,赶忙追问。
“恭喜夫人,夫人是有喜了。”大夫笑盈盈的说道。
此话一出,林休呆了许久,只觉天地都凝固了,从窗外吹来的风,树枝上鸣的鸟都好像是画里的一般。如果不是乐不可支的绯月怕林休被风吹着,关上了窗,林休还不知道要呆上多久,她绝望的闭上双眼。
“只是……”大夫欲言又止。
“只是什么?”绯月脸上仍旧荡漾着笑意。
“只是夫人营养贫乏,操劳过度,似乎经历连日奔波,恐怕……恐怕胎儿不保。”大夫弓着腰,好似很怕绯月将这件事怪罪到他头上一样。
绯月也从大夫弓着的腰的程度看出事情的严重性,脸上的笑顿时僵住,而林休却微微露出一丝笑容。
绯月将大夫拉出门去,不想林休听到更不好的消息。她却不知她所谓的不好的消息,对林休来说是多么的好。
绯月以为孩子是淮王爷的,只有林休知道孩子是太子的。林休与淮王爷成亲的那晚,虽共处一室,却什么都没有发生。孩子保不住也就罢了,若是保得住,林休该如何解释。
不久绯月推门进来,林休休息了一会,身体攒了些力气。她拉开床纱,着急的问:“大夫走了吗?”
“已经走了,开了滋补的方子,夫人放……”
“快去,快去把他叫回来。让他在厢房等一会,你来见我。”林休着急的吩咐。
绯月一脸莫名其妙,林休赶忙催促她去办:“如果走远就迟了。”
绯月匆匆跑出门去。
林休抚摸着有隆起之势的肚子,算着日子,该有四个月了。林休对着肚子道:“有没有母子之缘全在绯月,或许,不出一个月,母亲会和你一起重新投胎。”
正想着,门“吱呀”一声开了,床纱外透出绯月模糊的轮廓,这轮廓此刻看来竟有些陌生。
林休让绯月坐到自己床边来,绯月在她身后放了个枕头,扶着她坐起身。
“大夫怎么说?”
绯月拉住林休的手安慰:“放心吧,大夫说夫人虽然身子亏空,但只要进补及时,对胎儿没有影响。”
林休紧盯着她的眼睛,她却躲闪着不敢看林休,明显是在撒谎。林休握紧她的手:“我想听实话,这将与我要告诉你的事关系极大,看着我。”
绯月咬了咬牙,鼻息长出了一口气,说道:“大夫说胎儿能不能留的住要看造化。夫人福泽深重,定不会有什么事。”
林休轻笑一声,头靠在墙上,嘴角竟不自觉的上扬。绯月以为林休受了刺激,连唤了几声“夫人”。
林休笑着摇了摇头,毕竟是自己的孩子,心里没有刺痛是不可能的。林休定了定神,嘱咐绯月:“拿些首饰给大夫,请他保守秘密。他的方子也不必抓了。”
绯月不解:“夫人为什么要这么做?有了这个孩子,母凭子贵,夫人的境况会大有不同。”
“我不想要这个孩子。”林休忽然抬眼意味深长的望着绯月。
“为什么!”问完此话后,绯月脸色骤变,眼眸中竟有些惊恐:“难道……”
林休点了点头:“这个消息传出去,就是送我们母子上断头台。”
“那孩子是谁的?”不知不觉间,绯月已经松开了拉着林休的手。
林休低垂着头,眼中挤出几滴泪来,沉下一口气,说道:“还记得上次我被匪徒抓去的事吗……”
绯月半晌没有声音,或许这些事是她从未经历过的,她也不知如何是好。林休继续说道:“是生是死任他去就好,就像大夫说的,看他的造化。”
绯月抬头望着林休,嘴张了几下,想问什么,话终究没有说出口。
“去吧。”林休示意她大夫还等在外面。
绯月木然的离开了林休的房间,她会不会帮自己,对淮王爷隐瞒,林休一点把握也没有,毕竟她是在淮王府长大的,对她的三爷忠心耿耿。
林休在床上只躺了一个下午便起来,米儿的性命全挂在念福身上,然而几率渺茫的很,城西仍有那么多张嘴在等着,他们伤的伤病的病,林休不能就这样放任不管。她托着腮,在园中思索良久,直到天色大黑。
第二天一大早,林休便招呼绯月将偏宅内大大小小可以变卖的瓷器、铜炉、多余的桌椅等等物件统计起来,编辑成册。
偏宅里的婢子小厮们全都不明所以,听着绯月的命令干活收拾。林休看着来来往往的婢子中唯独缺了薄荷,心中郁闷,知道麻烦又要来了。
可是直到下午也没见到薄荷。不禁有些疑惑,忙问绯月:“薄荷哪去了?”
绯月四处搜寻了一下,确实不见她,摇了摇头:“没有注意。”
林休心中立刻涌起了不详的预感,薄荷消失无非会去告状,再者,林休想起上次薄荷去后门私会的事,难道她和那个不知名的男子私奔了??
“琴儿。”林休叫住从她眼前搬着花瓶走过的婢子。琴儿立马定住了脚步,犹豫了一下才转过身来。
“薄荷去哪了?”
“奴婢,奴婢不知道。”琴儿用瓶子半遮着脸。
“不知道?你们这么要好,她去哪你会不知道?”
琴儿当下跪地:“奴婢真的不知道,请夫人明察。”
林休有些莫名:“我只是问你她去哪了,要明察什么?还是你们做了亏心事,不敢说!”林休还没问什么,琴儿已经形如斗筛,显然是瞒着事。林休顺势一拍桌子,大声喝道:“快说,否则掌嘴一百。”
琴儿的眼泪霎时流下来,颤抖着说:“薄荷昨天跟踪你们去了城西,说看见夫人把偏宅的首饰给了他们……”
林休气愤的又猛拍了下桌子,琴儿吓得一个激灵。林休从不将首饰直接交由难民,就是怕有人借题发挥。林休不禁暗骂,薄荷和他主子一个毛病,净玩些栽赃陷害的把戏。
绯月听完琴儿的话,眉头拧成了麻绳,虽然她从前也忧虑过,竟没有一次像今天这样,如大难临头一般。
林休将琴儿赶出去,正打算去柜子里拿男装,可一想到男装的林休早已是通缉犯,又不得不放下。
正打算出门,绯月就将林休拦住,异常严肃说道:“夫人,你不能再去城西,也不能离开偏宅。夫人特征明显,一旦被人联想到是女扮男装的通缉犯,就麻烦了。”
“哪还顾得上这么多。”林休夺门而出。
绯月大步追上林休,不顾尊卑的扯住林休的胳膊,眼中竟带有微微震慑之意。她盯着林休的眼睛,看的林休有些发毛,她掷地有声道:“夫人你不能去,有些话在你去渤州之前奴婢就想说了,只是当时米儿性命攸关,奴婢没有说。这些流离的难民如果分散乞讨,并不会引起朝廷的注意,即便是一时凄惨,日后朝廷也会安置妥当。如今难民、乞丐、贫苦百姓聚集成势,即便他们只是单纯因为生活艰苦,暂时聚在一起养病而已,可在朝廷看来,这已是一股不和正统的势力,只能武力镇压打散。通缉令就是个教训,不能一错再错。”
林休张大了嘴巴,半天说不出话来。
绯月继续说:“奴婢知道夫人挂念着米儿,可夫人已经尽力了。还有……”绯月微微低下头,“夫人还记得曾经问过奴婢,如果夫人出事,奴婢们会不会受牵连的事吗?”
林休全身有些发麻,耳朵嗡嗡作响。林休一直觉得自己在救人,可好像不知不觉中她将很多人置于危难之中。林休呆傻的站在原地,好像石刻一般。
绯月握着林休的手腕:“奴婢并不怕死,但偏宅里很多婢子小厮还不过十五岁。奴婢知道夫人放心不下难民,其他的事情让奴婢去做,夫人只管呆在偏宅就好。”
林休望着绯月的背影,许久才缓过神来。林休赶忙跑进屋子,将面具、男装一一焚毁,望着熊熊的火光,里面似乎映出了米儿的脸庞,米儿还有两天的性命。
盆中的火刚刚熄灭,只听外面传来东西碎地的声音,以及杂乱的脚步声,却奇怪的没有半点说话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