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的不知道,皇祖母不信任孙儿吗?”
太后忽然又恢复了刚才的慈爱表情,她笑吟吟的道:“相信,哀家怎么会不相信自己的孙儿,只是为安荣求情的话,以后都不要再说。先在寿康宫呆一阵子,等辽疆使臣走了再说。”
奉懿对太后刚才的神情突变仍心有余悸,她不自然的道:“是。”
翌日朝堂,大殿正中站了两个人,赫连柏和赫连承铭,两人针锋相对,据理力争。
“父皇,皇伯的儿子刚刚出了意外,皇伯家的丧事还没有办完,恐无暇分心抓捕赫连承稷,孩儿恳请父皇将此事交予儿臣。”铭王爷道。
“皇侄有所不知,杀害舒玄的匪徒正是赫连承稷,我自然会全力以赴抓捕。倒是皇侄,他与你一同长大,他母亲又于你有养育之恩,恐怕皇侄会妇人之仁。”
两人都在争抓捕太子的差事,不仅是对太子杀之后快的决心,更因为皇上下令派出十万兵马全城搜捕太子,谁揽了这事,就相当拥有十万兵权。
“皇伯是文官,不懂带兵,到时候弄得满城惶恐,却还抓不到人,太难看。皇伯还是知难而退的好。”
“先皇打天下时,我们三个兄弟谁没上过战场。倒是皇侄,身处太平盛世,从不知道用兵之道。”
两人互不相让。孟琳的堂兄,现在的户部尚书孟启上前道:“臣以为抓捕太子,铭王爷较为合适。铭王爷与太子一同长大,对太子的了解胜于丞相大人,更容易找到太子的藏身之地。”
孟启的话就像夏日的第一声蝉鸣,惹的其他大臣纷纷进言。曾经追随太子的大臣们审时度势,纷纷投奔铭王爷,正愁没有契机,就有了丞相与铭王爷争捕太子一事,有了契机,众大臣却不敢做出头鸟,孟启的话一出,众大臣纷纷为,铭王爷说话,好话道理罗列了一堆,仿佛整个北齐除铭王爷外,其他人都是废材。
皇上听朝臣们争论,不动声色。承稷是逃犯、冯玉的孩子也没了,他有意扶植承铭做太子,遂顺着朝臣意道:“就交给铭王爷吧!”
赫连柏没有据理力争,既然皇上已经有了决定,再多言也没有意义。
铭王爷朝他投来得意的一笑,赫连柏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眼神却再说:“咱们等着瞧!”
游医给林休开了一张方子,虽然不能治白空明加进去的毒药,却可以调理半月散损坏的身子。
林休拎着药包,悠闲的哼着小曲,一阵吵闹声闯进了她的耳朵。
吵架的是两个半大的孩子,一个衣着破烂的男孩将手握紧拳头,紧紧的抱在怀里,手里似乎攥着什么东西。另一个男孩身着虽然不够华贵,却干净整洁,举止文雅。
文雅男孩并没有上前去抢破烂男孩手里的东西,而是在和他讲道理。文雅男孩道:“那枚铜板是我的,我刚从家里拿出来去买糖葫芦的。”
破烂男孩瘦骨嶙峋,看着和文雅男孩一样的年纪,个头却矮了半头。破烂男孩仰着头道:“铜板在我手里,凭什么说是你的!”
“我爹是印书的,铜钱上粘了油墨,我拿出来时刚粘的。”
破烂男孩偷偷松开手,铜钱上的油墨粘在手上,揉成黑乎乎的一团。林休觉得有趣,停下脚步看戏似的看这两个孩子吵架。
破烂男孩眼神示弱了下,随即又理直气壮道:“铜板是我捡的,捡的就是我的!”
文雅男孩嘴巴微张,难以置信的看着破烂男孩:“你讲不讲道理,铜钱是我丢的,又不是我扔的,你凭什么不还给我。”
“我管你丢的还是扔的,反正我没偷没抢,在我手里就是我的。”
“夫子没教过你什么叫拾金不昧吗?”文雅男孩有些气急,他如果动手,完全可以从破烂男孩手里夺过铜板,文雅男孩却在无可奈何的跺脚。
“我没念过书,没见过夫子,更不知道什么是拾金不昧。反正钱是我的!”破烂男孩又重复了一遍,他把手攥的更紧了,好像怕铜板凭空消失似的。
文雅男孩扯过破烂男孩的衣服:“你不给我铜板,我就不让你走。”
两人谁也不让步,竟僵持了好一阵。
林休看不过去,上前,拿出一枚铜板递给文雅男孩:“这枚铜钱给你,去买糖葫芦吧!”
文雅男孩没有接:“我不认识你,不能要你的钱!”
“那咱们换,我用这枚铜钱,换你在他手里的那枚铜钱。”
文雅男孩不明白林休的意思,迟迟不接。林休又道:“从他手里你绝对要不出来,不要这枚铜钱,你可是一枚都要不到。”
文雅男孩迟疑了一下,还是接过铜板,挠着脑袋离开了。
破烂男孩从口里低低喃了声“谢谢”,声音太小,林休没有听见。
破烂男孩刚要走,林休叫住他:“等等,我在街上捡了个家奴,捡到就是我的,跟我走吧!”
破烂男孩警惕的后退了两步,惊恐的望着林休。
“你的道理,你不懂吗?”
破烂男孩低下了头,面露愧疚,用蚊子般的声音道:“我好多天没有吃过饭了……”
林休俯下身,柔声道:“你有很多种方法吃饱饭,哪怕去乞讨,但不能耍无赖。你把铜钱还我,我带你去吃饭。”
破烂男孩猛地摇了摇头:“我不吃,我只要铜板。”
林休嘴角闪过一丝看破一切的冷笑,这孩子的饿多半是装的,这样的乞丐多的是,乞讨说是为了吃饱,实际只要银子,比一般的百姓都要有钱,利用人们的善良,也算半个骗子!
“你年纪还这么小,怎么就开始不走正道。要不要大牢的狱卒哥哥给你讲讲做人的原则!”
破烂男孩咬着嘴唇,像是做了重大决定似的,忽然将铜板朝林休身后的方向扔了出去,在林休回头的当,他掉头就跑。
林休摇了摇头,准备去捡铜板,却被人拉住手腕,朝破烂男孩的方向追了上去。
破烂男孩回到街头,在烧鸡摊对面坐下,盯着烧鸡,像是嗅罂粟一样,嗅上一口香味,满意的咋咋嘴。
林休甩开拉她的人,那人回头,竟是孙展星!
“怎么是你?”林休意外的很。她只见过孙家兄弟两面,对他们不算太熟悉。
“你让他明白做人的原则,可就是这些所谓的原则,可能让他活不到明天。”
“什么意思?”
展星抬眼看了看天,正是将暗未暗的时候。展星:“跟着他,一会你就知道了。”
破烂男孩闻了一会,煞有介事的摸了摸平的有些凹陷的肚子,起身朝城隍庙走。
还没到城隍庙,破烂男孩被六个稍大的孩子拉进窄巷,展星和林休在巷子口偷偷看。
“今天的‘地租’”,一个孩子伸手,虚空中颠了颠,明显是在要银子。
破烂男孩捂着头,怯怯的道:“今天没要到,明天一起给行不行?”
伸手的孩子抬起腿,一脚踹在破烂男孩的肚子上,破烂男孩向后铿锵了五六步,结结实实的坐在地上。破烂男孩伸手去摸尾骨的位置,看来摔得不轻。
几个孩子不由分说,围上去就揍,边揍边道:“不交地租就见一次揍一次,看你还敢耍花样!”
林休看不过去,刚要上前,又被展星拦住。展星:“你去只能帮的了一时,你走后,他的处境更艰难。改变不了大局就不要插手。”
“难道我们就这么看着他被打死?”
“他死不了。”展星笃定的道,“他们还得靠他出去乞讨。”
林休见展星看的津津有味,心中萌生厌恶,林休揶揄道:“想不到,看人被打你很高兴。”
“高兴?那倒没有,”展星没听出林休话中的意思,目不转睛的看着几个男孩拳脚相加在可怜孩子的身上,“你看那几个孩子,虽然年纪不大,但身强体壮,就咱们两个上去,还不如挨打的孩子受的住。”
林休白了他一眼,在附近的地上找了根手腕粗的木棍,冲过去,朝他们大喊:“住手。”
六个孩子同时抬起头,瞪着林休。林休心中一颤,回头向展星求助,却发现展星早已跑的无影无踪。林休忍不住在心里骂了一句。
“怎么着?找死?”一个孩子捡起角落的一块青砖。
林休的手心里都是汗,握着木棍有些打滑,她使劲握了握,道:“你们这么打,会打死他!”
为首的男孩向林休走来:“我们还得靠他拿钱孝敬我们,当然不会打死他,倒是可以打死你个多管闲事的!”
“大小姐,你在这呢呀,可叫我好找!”巷子的另一头,展星气喘吁吁,好像跑了好一阵的样子道,“老爷要知道我把小姐带出来,弄丢了,还不要了我的小命!”
展星就像没见到那五个孩子似的,看到破烂男孩后惊异的捂住嘴:“这就是小姐的恩人?怪不得小姐抛下我和侍卫们呢!尚书大人请了你三次你都不去,叫我给你送些银子,表示感谢。”说罢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塞在已经蒙了的破烂男孩手里,又说道:“尚书大人说,你不愿意入府也不强求,以后有什么事需要帮忙,随时来尚书府,每月的初一、十五还要请少年去尚书府吃团圆饭。”
拿着青砖的孩子摊了大事般咧着嘴,手里的青砖掉下去,摔成两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