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柏一脸愠怒的回到丞相府,婢子小厮们看到赫连柏纷纷退避三舍,以免怒及自己。
绍康等在丞相府已经好几个时辰,见赫连柏回来赶紧迎上前去。进了书房,关上门,绍康禀报道:“铭王爷的人没能杀掉太子,太子在边关销声匿迹,属下找了很久也没找到。”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赫连柏气愤的随手拍在桌子上,桌子上的茶杯被震起,杯盖掉在地上,摔成两半。
绍康立马跪下:“属下无能。”
赫连柏的语气缓和:“不是说你,我说的是赫连承铭。人没杀掉,反倒打草惊蛇!起来吧!”
绍康确定赫连柏不是对自己生气,才敢起身。
赫连柏:“太子没杀掉,倒是把控制太子的筹码判了死刑。”赫连柏沉默了半晌,脸上的怒色稍有褪去。
“回到汴京属下就听说了,那个叫阑珊的?”
“阑珊就是林休。为了把她从监牢里弄出来,我没少花心思,就这么让赫连承铭给搅了!”一想起赫连承铭,赫连柏就气不打一处来。
“丞相早有杀他之心,宜早不宜迟,不如属下今晚就去。”
赫连柏伸出手掌做了个“不”的手势,他眼眸深邃,里面似乎有千张棋盘,万片战场。赫连柏:“赫连承铭口口声声说他没有夺位之心,却不断网罗奇人异士。他最近新得了一位谋士,几番筹谋,将赫连承铭足以死刑的罪责推的一干二净,不容小觑。”
“那属下先去杀了这个谋士。”
赫连柏轻轻饮了一口茶,说道:“我想杀承铭,承铭未尝不想杀我,一旦你露了马脚给他,他见缝插针,容易毁了我们整条船。”
绍康只是个杀手,不擅长筹谋之事,想的办法被赫连柏否后,便没了主意,等待赫连柏的吩咐。
赫连柏此时已经平静下来,他细细回想,已经快十年没有人能让他动过怒了,这么多年来他每日读经文让自己性情沉稳,冷静筹谋,没想到今日被这个小子破坏。当下冷静下来,才想到要让即将废掉的筹码最后发挥下作用才行。
赫连柏:“你去边关,散布太子在外有个私生子,私生子的母亲五日后死刑问斩的事,在边关闹得越欢越好,最好人尽皆知。”想想,赫连柏又补充道,“再渲染一些母亲死后,私生子无人照料,生活凄惨的境况。”
绍康对于赫连柏突然的吩咐没有任何疑问,也不去想赫连柏的用意,他是军队出来的人,明白“少说,少问,服从命令”的道理。
绍康走后,赫连柏叫来了他唯一的儿子赫连舒玄。他的儿子如今三十有二,比太子还要大上两岁。赫连柏已经人过半百,将至天命,即便坐上皇位也不过昙花一现,他之所以如此拼命的筹谋,就是为了他的儿子。他一直觉得是自己无能,才让应该是太子的赫连舒玄,如今只是个郡王。
赫连舒玄推门进来,他的性子没有一丁点遗传到赫连柏的深沉城府,而是像母亲一样心思简单头脑平庸。赫连柏见他读书上没有天赋,便让他习武,二十多年下来,练得身强力壮,也能对付三五毛贼,和薛策、太子等人比却不在一个水准。
赫连柏常在深夜中看着半弦月,怨父皇的偏爱,怨老天的不公,怨儿子的无能。然而儿子毕竟是儿子,他将自己能为他做的做尽,此后的人生就靠他自己吧!
“父亲,找儿子什么事?”舒玄道。
“太子五日内会回到汴京,我会在沿途必经之路上,设下埋伏,你带一批人守在汴京城外,做最后截杀。”赫连柏一边想让舒玄多历练,又担心他能力不及出事,便将他设在最后一道。
“哦。”舒玄没有拒绝,也没有显出赫连柏期待的兴奋。
“去准备吧!”
从父亲的书房出来,舒玄始终面无表情。他身边的小厮不停的看他的脸,想从他的脸上看出舒玄的心情。
“你看什么!”
“看少爷在想什么。”
“哈,”舒玄鼻腔内出了一口气,“我想什么很重要吗?”
“当然重要,少爷可是丞相大人的独子。”小厮道。
“如果我想什么很重要,父亲就不会让我做这些我不愿意做的事。”舒玄浑身懈怠。他曾和父亲提过,他并不稀罕皇位,被父亲严厉斥责后,便将所有的心思全都掩藏起来,免得挨骂。父亲让他办的事他也不反驳,就去办,因为心思不在上面,往往办的糟糕至极。
小厮一直跟着郡王,对于他们父子俩的关系再清楚不过,将已经说过几万次的诸如“丞相大人也是为你好”之类的假话又说了一遍。
边关的傍晚,几声蝉鸣预示着夏天的来临,凉风习习,霎是惬意。太子满脸污泥,身上破烂不堪,懒散的躺在一堆干草之上。他的胳膊上绑着纱布,隐约间有血渗出来。
不一会,他的四周坐满了人,同样的衣衫破烂,满脸污泥。
这个破草屋是当地乞丐聚集的地方,白天四散乞讨,到了晚上,乞丐们在这里聊天喝酒睡觉。
他在来边关的路上遭到截杀,随行的五十全部被灭口,他胳膊上受伤后,从一个不算太高的悬崖上掉进河里,河水很急,他凭着尚存的气息,游上岸,逃过一劫。
到了边关,他没有现身,他如果现身,刺杀之人将会不断。敌在暗我在明,躲得了一时,也躲不了一年。他看自己从河里出来时的狼狈样子,索性装成乞丐,他也想体验一下林休当年过的日子。
他抬头看了看天上硕大的圆月,今天是十五,该是个团圆的日子。他微微闭目,享受这皎洁月光的余晖。他甚至觉得做太子的三十年都没有当乞丐这几日的轻松和舒畅,不用克制自己,不用谨小慎微,不用勤练武艺,不用整日筹谋。只是,要是她在身边就好了。
太子的脑中闪过一个画面,他和林休,身穿着破烂的衣服,跪在大街上,每人面前一个破碗,路过形形*的人见他们有手有脚,都不给钱。林休向他抱怨:“没人给钱,今晚吃不上肉了。”说话间,远处圆滚滚的虎头小子跑了过来,高喊着:“爹,娘,我的碗满了。”
太子想象着这画面,不自觉的“噗嗤”笑了出来。
“兄弟。”一个声音在他耳边响起,那声音近的,哈气都扑在他脸上。
他下意识的快速闪开,心里想着:果然不能离林休太近,想她都不行,刚才竟然让人近身,太大意了。
太子转身看去,叫他的是个同住的熟悉面孔。
“来好几天了,也不和大伙说说话,就自个坐着多没意思。”那乞丐挠了挠脏的粘在一起的头发。
太子无意搭理他。
乞丐见太子不说话,又靠近,神秘兮兮的说:“我看你不像乞丐,”又将太子上下打量了一番,“你身上有点功夫,当乞丐是为了躲避仇家追杀吧?”
太子警觉的看向他,手做好姿势,随时准备抽出杂乱布条般的衣服下的匕首。
“不用这么看着我,”乞丐见怪不怪的道,“我也是为了躲避仇家才到这的,”太子并没有问,乞丐自顾说起自己的事,“我和员外家的儿子有仇,他天天找人揍我,我没办法,只能装成乞丐。他自视清高,从不看乞丐一眼,嫌污了眼睛,正好让我逃过一劫。”
太子的嘴角不自觉的上扬,他从前的世界里从来没有出现过这么单纯的人。
“又说你那破事呢!”又有几个乞丐围了上来,“人家员外家的儿子根本不记得你是谁,什么躲避仇杀,你就是懒得要死,不愿意种田。”
太子饶有兴趣的看着指责眼前乞丐的其他乞丐,说道:“你们不是一样不愿意种田才来做乞丐。”
一个缺了一只手的乞丐说道:“我这手干农活慢的还不如个娘们,一年下来连家都养活不了,后来到大街上要饭,没几天就能吃上肉,那我还干个啥!”
闲聊的时候,又有两个乞丐凑上来,道:“你们听说了吗?当朝太子在宫外有个儿子。”
太子一愣:“你说的是哪个太子?”
“咱们北齐不就一个太子。听说那孩子的母亲出身不好,还不是什么好人,三天后就要问斩了。”
太子的脑中立刻想到了林休。太子问:“孩子的母亲犯了什么事?”
“那就不知道了。”
“你听谁说的,消息准确吗?”
说话的乞丐像是被人侮辱了一样,拍着胸脯说:“我张大强的消息最灵通,汴京的告示都发了,还能有假。”
太子的脑中出现了一堆的问号。林休不是死了吗,说的应该不是她,可自己除了太子妃以及几个妾室外,从没碰过别的女人,不可能有人生下自己的孩子。
他早就觉得林休的死有蹊跷,一定是林休没死,她还给自己生了个儿子!
“我还听说啊,那女的入狱后,把孩子托付给了个婢子,那婢子*,还好是个儿子,要是女儿啊,”说到此处,张大强一副“你懂得”的表情,大家相视一眼,都明白张大强的意思,哈哈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