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头一歪,斜眼看薛策:“怎么这种眼神看我?”
“我猜你这个大嘴巴应该忍不住不说说你的事吧!”薛策托着腮,做出一副听书的架势。
林休佯装生气的瞪着他,一字一顿的说:“第一,我不是大嘴巴,第二,我不是忍不住才说……”下句话林休却是在心底默默对他说的:“我只不过不想骗你,不想瞒你,想在你面前清清白白,坦坦荡荡。”
“你说吧,我听着。”
“孩子不是淮王爷的。”林休无力垂着头,望着只剩一个底的姜汤。许久也没有听到“意料之中”的惊讶声,林休反而有些惊讶的看着他,“你不惊讶吗?”
“是淮王爷的我才惊讶。”
林休苦笑了下,自然知道他如此说是因为自己这张丑陋的脸:“淮王爷在边境,淮王府的管家把我关起来,等他回来发落。为了孩子,我必须逃命。”
“孩子是你与有情人的?”
林休摇了摇头:“孩子是强迫所得,我想过要打掉他,可下不去手。”
薛策想起冯妈失去孩子连续哭昏数次的场景,对于母亲,失去孩子也许是一生最大的痛苦吧。
“你有什么打算?”
“逃,能逃多远算多远,能逃多久算多久。”对于渺茫的未来,林休心悬着,没有着落。
“逃?”薛策像听笑话一样“哈哈”笑了两声,“你这身量逃出汴京算你有本事。谁叫我心善人好呢,你暂时就安心住在这里,冯妈可以照顾你,等生下孩子之后再说吧,这里很安全,没人会找来这里。”
“可是……”就这么麻烦他们,林休总觉得不妥。
“正好,我不常来,还有人陪陪冯妈,就这么说定了。”薛策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事,心情格外的好。“我还有事,不能在这陪你太久,我先走了,这本书没事的时候可以看看,但千万别让冯妈抓到。”
他不正经的样子让林休有些羞臊,林休赶忙把脸别到一边。
他与冯妈交代了一番便走了。林休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又想起如牢笼般的淮王府,恍如隔世。
边境。军帐中淮王爷正神经紧绷的看着地形图,现在是与匪徒纠缠的紧张时期,六次交锋三败三胜,好在上一次失踪的九百人只是迷路走失,最终回到大营。
这段日子也逮住几个盗匪,活捉的盗匪全都自尽身亡,十一具尸体陈列在淮王爷旁边的军帐中。
是夜,淮王爷手持烛台在十一具尸体中穿梭,他已经将尸体查看了数遍,却什么有价值的线索都没有发现。
叶唐撑开军帐的帘子,一股寒风吹入,蜡烛的火苗晃了几晃才稳住身子。
“三爷,王府的来信。”
淮王爷看都没看,便想着定又是太子来找的麻烦,接过顺手放到蜡烛前点着,易燃的纸张,照的屋子大亮,亮了的那片刻,淮王爷纳闷的“咦?”了一声。
淮王爷将蜡烛挑亮,凑近那具烧焦的尸体,在尸体微张的口中,一条丝线若隐若现。
尸体如焦炭一般,半张嘴烧净了嘴唇,露出白森森的牙齿,半张嘴被烧得连成一片,淮王爷不做多想,伸手用力撕开连接的部分,随着肉被撕开的声音,尸体张开了嘴。
淮王爷将烛台交给叶唐,伸手挑起细如发丝的丝线,丝线竟直通入尸体的腹部,他慢慢拉扯,渐渐掏出一个拇指大小的竹筒,上面湿漉漉的,残存着发酸的胃液。
叶唐递上巾帕,简单将竹筒擦干,淮王爷轻轻旋转,竹筒被打开,里面是一张纸条,打开纸条,上面写着:穆亲王谋反,速呈禀长公主。
穆亲王是朱国先皇的弟弟,当今皇上的皇叔,朱国自先皇殡天后,刚满十岁的太子登上皇位,太子的亲姐姐也就是朱国的长公主权势极大,竟理的后宫无人敢干政,自己一人带着弟弟坐稳朝局。
朝臣们大多数与太子的生母先皇后亲厚,太子继承皇位又名正言顺,朱国内政倒没多大波动,只是手握重兵的穆亲王是个麻烦。
长公主虽然不过十八岁,但十分得先皇宠爱,幼时便跟随父亲学习用兵之道与治国方策,小皇帝一上位,长公主便叫其夺了皇叔穆亲王的兵权,挂了无上荣耀的虚名。
淮王爷曾在两国交好时作为使者与太子去过一次朱国,与穆亲王有过一面之缘。穆亲王与朱国先皇举止相差天地,朱国先皇虽是武将,但行为举止彬彬有礼,而穆亲王行为粗鲁,满嘴脏言,相貌上更是肥头大耳,四肢如象。本以为他是个有勇无谋的莽汉,经席间相谈,竟是个深藏若虚的人。
淮王爷再次将地图拿出,目光扫视一遍盗匪出现的地方,每一个地方都在边防重地的附近。由尸体腹中的纸条可以推断,盗匪是朱国派来的士兵,一是为了打探北齐边防虚实,二是为了挑起北齐与赖丘的战争,自己初到那天,朱国派人暗杀自己,自己是皇子,一旦皇子遇害,太子定会出兵伐赖丘,而朱国正好坐收渔翁之利。
暗杀自己的人是长公主党人,察觉到穆亲王有谋反之意,想回去报信,却在暗杀自己时被穆亲王党人以火箭射杀。
“三爷是否已有打算。”叶唐见淮王爷的表情越来越沉稳,便问。
淮王爷将竹筒交给叶唐,吩咐:“誊抄一份,送去朱国长公主府。”
“是。”叶唐得令后抓紧去办。
“等等。”淮王爷忽然叫住叶唐,“等我写封信,你一同送去长公主府。”
“三爷是想劝长公主不要引发战乱?”
“是。”淮王爷双手背于身后,目光悠远,“于她于我,此时挑起战乱都不利。于她,起兵后,主帅除穆亲王外没有更合适的人选,兵权刚夺回来,惹得一肚子的不痛快,再派回去,不是助他造反?于我,起兵只会长太子的功绩。长公主是聪明人,她知道应该怎么做。”
“三爷想与朱国结盟?”叶唐对淮王爷的选择有些惊讶,毕竟几个月前北齐险些被朱国灭国。
“只是将战争拖延几年而已。”
“还是三爷想的周全。”
果然,当竹筒信递交到长公主府后,边境的盗匪再未出现。朱国长公主的回信中,附赠了一份解药,以显示结盟的诚意。信中提到淮王爷所中之毒,为长公主所创的六合散,此六合散由六种世间不阴不阳之物所制,让伤口不能愈合,五日后,毒达骨髓,中毒之人如蚂蚁噬心,十日后方死。
朝他射箭的人想以此毒操纵淮王爷,却不想自己先去了黄泉。
淮王爷用数十具赖丘无辜百姓的尸体,风风光光的向朝廷交了差。又借此契机,与赖丘订立长久的友好邦交。
淮王爷回府后得知市井谣言的事,当即派遣叶唐去寻找幕后操纵者,邹井的手段极其仔细,竟让叶唐寻不得一点的蛛丝马迹。
淮王爷这日在街上走着,偶然间看见薛策漫步悠闲,淮王爷正欲上前打声招呼,却见薛策信步迈入一家卖女子衣裳的店铺,淮王爷十分好奇,薛三少爷又没有妻室,买女子的衣裳做什么。一想到薛策与林休的瓜葛,淮王爷藏了起来,等薛策出门后,悄悄跟了上去。
淮王爷一路跟随薛策到了一处农家小院,马的嘶鸣声还未消失,屋内便出来个粗使妇人。薛策唤那人:“冯妈。”
不多时,屋门口出现一位满脸疤痕的丑陋女子,那女子正是自己的淮王妃林休。
“天冷了,给你和冯妈买几件冬衣。”薛策的声音绵里带柔,淮王爷听来心中暗喜,一个更完美的计划在心里铺陈开来。淮王爷不多思考,快步走入几人视线。
林休看到淮王爷的时候,刚还接过冬衣的欢喜顿时烟消云散,冬衣也掉到地上。薛策纳闷的转过身去,见到淮王爷时眼中惊异,几人凝固了刹那。
“本王不过离开一月有余,薛少爷怎么就拐了本王的夫人。”淮王爷眼神锐利,目光咄咄逼人。
“跟薛策没有关系,是我……”这么大的屎盆子,林休可不想扣在薛策的头上,她赶忙解释。
“慌什么!”淮王爷大声将林休的话挡了回去,“外人面前也不见你能如此维护本王。”淮王爷的目光移向林休的肚子,“听说有四个多月了?”
“是。”林休微微低头。
“如果本王没有记错,四个多月前薛公子英雄救美,救了本王的夫人,”淮王爷慢慢踱向林休,“本王还没有好好谢过你。”
“职责所在,不必谢了。”此时淮王爷正与薛策背对而视,薛策忽然转过身来,“淮王爷向来光明磊落,如今跟踪在下而来,不大光彩。”
“如果不跟踪你,怎么能找到林休,又怎么能知晓本王夫人肚子里孩子的亲爹是谁!”淮王爷话语间牙关发紧。
“三爷,孩子不是薛策的,都是我的错,来这躲着是我求他的。”林休视死如归的模样拉住淮王爷的胳膊,“我和你回去领罪,你不要为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