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敏良目光灼灼,期待的望着承淮,承淮惊异了下,却黯然的摇了摇头。周敏良突然很后悔从前对儿子的教导,堂堂七尺男儿如今竟变成胆小如鼠的草包。
“罢了,”周敏良乏力的靠在椅背上,“既然你没这个心思,母亲也不强求。只是,太尉的伤口我查得到,别人也查得到,你要想好如何自保才是。”
“母亲放心,单凭一道伤口,大理寺不能定叶唐的罪,更不能牵连到儿臣的身上。儿臣没做过,定不会有事。”
正当母子二人谈论至深的时候,门外孙备尖着声音大喊道:“皇上驾到。”周敏良慌乱的站起身来:“皇上……皇上来了,快,快拿镜子,妆花成这样怎么见皇上!”
可时间已来不及,房门被打开。承淮拉着周敏良给皇上跪地请安。
皇上恩准平身,周敏良却迟迟不敢抬头。
“怎么了?刚一进华庭轩就感觉宫人们胆战心惊的,你在宫里发脾气?”
“臣妾哪里会发脾气!”周敏良身子轻轻摇摆,尽显柔弱。
“怎么?哭过?”皇上看出周敏良的憔悴,眼角的妆花的恰到好处,让人爱怜。
“还不是太尉的案子。”
皇上听到此话,脸色稍冷,只听到周敏良继续说:“太尉是武官,竟能够被人悄无声息的灭门,淮儿的王府离那里不远,还没有太尉那般武艺,叫臣妾怎么能放心。”
皇上听罢哈哈大笑:“你呀,总是杞人忧天,这么多年一点都没变过。太尉的案子朕已经派人加紧查办,汴京内也新添了许多兵将巡防,大可放心。”
“臣妾明白,可臣妾就是放心不下。”说着,周敏良悄然过去,依偎在皇上怀里。
淮王爷最近差事办得好,皇上自然多看几眼:“对了,淮儿,李文渊出事,他的位置急需人补上,你觉得谁最为合适?”
周敏良第一次听到皇上问淮儿朝堂之事,双眼放光,等着承淮说出让皇上满意的答案。
承淮稍加思索,论才能和背景,能胜任太尉一职的只有两人,司空薛昌和光禄勋冯田。薛昌是薛皇后的侄子,自然是太子一派,冯田是冯妃的哥哥,虽然冯妃没有子嗣,但冯妃与孟妃交好,孟妃又是承铭的姨娘,冯田可算是承铭一派,都不是自己的人,说与不说无二,便答道:“还请父皇恕罪,儿臣对朝中的大臣不甚了解,所以不知道谁更合适。”
周敏良与皇上同时呈现失望之色,皇上摆摆手:“你先退下吧。”
承淮退出去后,周敏良说道:“淮儿向来喜好笔墨丹青,不喜官场,皇上你是知道的。”
“朕当然知道,淮儿从小就没有抱负,整日里因为几只笔几幅画跟太子吵吵闹闹的,长大了还是这样。罢了,淮儿也不小了,府里也没个正妃,过阵子朕给他安排个婚事,再挑块合适的封地,可保他一世安稳。”
周敏良听着心里刺痛,干笑了两声,怏怏的谢皇上隆恩。
大理寺停尸间,薛策手带白色布制手套,将太尉身上的伤口扒开来看了又看,忽然抬头问常安:“叶唐是用哪只手用剑?”
常安回忆了下,确定的答:“右手。”
“太尉不是叶唐杀的。”
常安凑过来:“少爷发现了什么?”
“伤口上浅下深,凶手必是用左手用剑。若用右手,则该上深下浅。”
常安探头望了望,确实如此。
“走,再去看看其他的尸体。”
薛策和常安埋在这件案子中已有三日,得到的线索却寥寥无几,今日算是大的突破。
月色如虹,皓洁无暇,薛家的饭厅中好不热闹。掌家人薛演及夫人坐于正中,此夫人非薛家三个少爷的生母,而是从小便侍奉薛演的婢子,虽是以正位夫人为称,用度和席位却都是妾室的。
左侧是大少爷薛昌,以及薛昌的一妻一妾和一双儿女,对面是二公子薛品,以及薛品的一妻一女。已过时辰,席间独独少了薛策。
食至一半,薛策才和常安满身尸臭的回来,远远听见大堂里歌舞的声音,薛策暗道:不好,竟忘了今日是十五。
薛家的规矩,每逢初一、十五,薛家的成员都要回来共吃晚饭。
常安和薛策趴在门口悄悄往里望。
常安脸皱的难看:“三少爷,你自己进去吧,小的在外边伺候。”说着便要逃。
薛策抓着常安的衣领,将他拉了回来:“这么重要的日子你都不提醒我,是不是故意让我挨骂!”
“我要记得还不早早回来,”常安一脸苦相,“你看大少爷的脸,冷若冰霜,就算拿几十个火把烤上七天七夜也化不开,你自求多福吧!”
常安逃也似的跑开了。
“哎哎……”
薛策的这几声大了许多,只听门内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进来”,刚才还欢歌笑语的大堂顿时鸦雀无声。众位歌女知趣的散开退出门外。
薛策挠着后脑傻笑着跨过门槛,一一给长辈和哥哥们请安问好。
“怎么回来这么晚?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不用掌家人薛演说话,向来问责的都是大哥薛昌。
“大哥,汴京里有个大案嘛,这才回来晚了。”薛策一半正经一半撒娇的答道。
“汴京的案子是大理寺的事,跟你刑部有什么关系!”
薛策一时无法应答,赶忙向二哥求助,二哥耸了耸肩,表示无能为力。他又转而看向父亲薛演,薛演的目光和薛昌一样带着质问。薛策只好撇着嘴向御史夫人也就是自己的后娘求救。
这次算是求对了人,御史夫人起身打了个圆场:“三少爷一定还没吃饭,什么事等吃完了饭再说。”一边招呼着婢子添饭。御史夫人虽然做了主子,在薛演和三个少爷面前,永远像个奴婢一样伺候着。
薛策落座在薛品身旁,悄悄问薛品:“大哥怎么阴沉个脸,谁惹他了?”
薛品压低声音:“你小声点,大哥和爹刚刚吵完。”
“因为什么?”薛策十分诧异,薛昌向来孝顺,从不和父亲争辩,今日竟能吵起来,实在奇怪。
“是因为太尉的事,为了得到太尉一职,大哥打点了几位重臣,被爹发现了,这才吵起来。”
“爹那么正直,当然看不得贿赂,大哥也是,也不小心一点,这回有好戏看喽。”薛策幸灾乐祸的瞄着薛昌。
薛品又耸了耸肩,靠近薛策说:“小心你成出气筒。”薛品这么说着,也是一副看好戏的样子。可是席间父亲和大哥各自吃饭,一言不发。
薛策饿极了,连吃了三大碗饭,叫婢子添第四碗的时候,薛昌忽然道:“饭吃七分饱足以。”一时让薛策端着碗的手悬在半空中,婢子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薛策赶忙将碗规规矩矩的放到桌上,回道:“我吃饱了。”
薛品别过脸去,尽量让自己不笑出声来,突然父亲薛演叫他,吓的他浑身一激灵:“薛品,你吃饱了没?”
薛品见情势不对,赶忙放下手上的碗筷,连说:“吃饱了,吃饱了。”
“吃饱了就回去睡觉。”薛昌道。
薛策、薛昌的两位夫人和孩子、薛品、薛品的夫人和孩子连忙起身回各自房间去了,大堂内只剩下薛昌和父亲薛演。两人就能力足够,该不该行贿的事争辩了整夜,两人各有各的理由。薛演正直,墨守成规,他的职责就是监察百官,自然忍受不了自己的儿子行非法之事。而薛昌正好相反,他觉得朝廷犹如大海,表面平静,暗藏汹涌。即便他能力足够,不暗箱操作,做稳做实,太尉之职极可能被别人夺了去,更何况合适的人又不止他一个。
争论了整夜,虽然谁也没有说服谁,却有了个折中的意见,便是薛演深觉凭能力薛昌完全可以胜任太尉一职,若太尉由其他人担任,薛演便要查查这其中是否有见不得人的勾当。
转眼间,漫天飞雪的冬天走进了尾声,还有一个多月就是除夕。林休的肚子已经圆如西瓜,她摸着肚皮偶尔凸起的地方,猜测,这是脑袋还是小手?
一想到相见之日就是离别之时,心中便被悲戚填满。那寇瑾是个什么样的人?若是个虐待孩子的变态后娘可怎么办?不行,必须尽快见一见她。
三日后,淮王爷派了一辆四辕马车,一路来到一座山前,马车上不了山,只能停在山脚,绯月扶林休步行。雪后的山中极是难走,林休笨重的身子深一脚浅一脚的,不多久就大汗淋漓。
自己要见的人,就是跪着也要见到。
鞋袜和裤脚早已湿透,终于来到一处院落前。跟着孙年向里面走,院落虽偏僻,却是别具一格,不得不说,院落的主人品位绝不俗气。
孙年掀起帘子,林休进了屋,屋内温暖如春,竟摆着十多盆的百合花,屋内芳香四溢。坐榻上一玲珑女子缓缓起身,她隆起的肚子,让林休知晓,这便是寇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