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声到林休门口戛然而止,林休轻轻推门出去,门口站着的正是一天不见的薄荷,以及曾经来闹过的纪平。
林休白了他们一眼,正要回房间。
“等等。”纪平大喝,语气嚣张至极,一身干净的白衣林休看着丧气的很。
她并没有回头,背着身说道:“又来讨什么嫌?”
纪平装腔作势的微微躬身,道:“二夫人,身为王府的管家,当然要严规矩,肃门风。如果得罪了二夫人,那也只能得罪了。”
林休侧过头去看他,只见他得意不已,言语动作惺惺作态,与薄荷两人大有看好戏的姿态。
他一摆手,身后的家奴们立马涌入林休的房间,像要拆了房子似的翻找。
“纪平,你最好知道你在干什么!”林休怒喝。
“小人当然知道,前些日子二夫人私自出府,夜宿府外多日未归,这期间二夫人与谁发生了什么就不用小人说的太明白了吧。”纪平阴阳怪气的说道。
“你最好说明白。”林休指着他,“诽谤可是要拔舌头的。”
纪平将扇子在手中敲了敲,说道:“我今天来不是追究夫人出府的事,而是别的。”
“别的?”
“听说夫人与一桩贩私盐案纠缠不清,又与几名乞丐男子暗自往来,私相授受”,纪平眉微微上挑,盯着林休脸上的疤痕,目光毫不闪躲,“今特奉三爷之命来找二夫人问清楚。”
林休心中郁结着一口气,走下楼梯,对着纪平问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怎么不给我安一个杀人放火的罪名,也算彻底了结了我。我嫁入王府不足三月,除了你来偏宅的两次,这之前我从未见过你,实在想不明白你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的陷害我?”
纪平脸上荡荡笑了两声:“二夫人的话小人真是听不明白。”
“明人不说暗话。我是哪里碍着你们的眼了,今日就摊开来说一说。”说着,林休瞄了一眼旁边的薄荷。
薄荷得意洋洋的作了个礼,明显幸灾乐祸的说道:“二夫人说的话很奇怪,我们不过是对三爷忠心罢了,难道这也让二夫人看不顺眼?”
和稀泥的态度实在让林休厌烦,林休不愿意再搭理这两个人,兀自在一旁的石凳上坐着休息。
不多时,府兵抱着满是灰烬的的铜盆出来,呈于纪平面前。纪平伸手在灰烬中翻了翻,一团黑渣,烧的很彻底,什么都没有留下。
他脸色微怒,对林休质问:“你烧的什么?”
“提前给你烧纸。”林休看也不看他。
“这明明是绸缎。”
“知道你还问我。”
纪平将铜盆摔到林休面前的石桌上,问:“你烧的衣服?”
“你如果把我关起来严刑拷问,或许我能透露一两个字,否则,我凭什么告诉你。”刚才还趾高气昂的,现在换我气气你吧,林休心想。
纪平气的原地打转,却又无计可施,突然他静下来,退到一边,态度极其恭敬,视线时不时向林休身后瞄去。林休察觉到身后有人,回头望去,正是既熟悉又陌生的淮王爷!
淮王爷的身后跟着绯月和孙年,她突然如被大石头击中了一般,淮王爷从不踏足偏宅,今天怎么亲自来了,难道是兴师问罪?难道绯月阻止自己去城西,是怕自己逃跑,而她主动自己去,是去淮王爷那里告密?
淮王爷伸手拿起一小块灰烬在手中捻了捻,一言不发。他面无表情,看不出一点情绪。林休傻傻的站在一边,心里直打鼓。
“孙年,将偏宅里缺少的东西,列张单子。绯月收拾一下屋里,今晚本王歇在偏宅。”
淮王爷不开口还好,这一开口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他竟然要在偏宅住下。纪平、薄荷和林休都张大了嘴巴,以为自己听错了。
但显然只有绯月是高兴的,绯月与孙年得了命令各干各的,林休和淮王爷在书房里呆着,淮王爷始终在看书,没说一句话。林休是个很守规矩的人,毕竟做了错事,局促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拿着书籍,假装在看,时不时瞄一眼淮王爷。
林休透着窗户朝外面望了望,天空上蔚蓝一片,只是日头微微西斜,晴朗中透着淡淡的黑色。林休估摸着绯月已经将房间收拾妥当,就想去找她问问城西的情况。
刚一起身,淮王爷浑厚的声音便传来:“去哪?”
林休转向他,只见他依旧认认真真的盯着手中的书卷,仿佛刚才的话不是出自他口一般。林休竟一时有些迷糊,以为听错了,抬腿就要出去,淮王爷放下手中的书籍,抬头盯着林休,又说了一遍:“你要去哪?”
“我在这也没什么意思,就不打扰三爷看书了。”林休笑着说道,这笑不看都知道假的可以。
淮王爷将手中的书籍合上,放到一边,瞄了一眼他面前的椅子,示意她:“坐。”
林休看他好像有什么事要跟自己说,没办法,只能将询问城西情况的事往后延一延。
林休与他相视而坐,这是林休第一次清醒、理智的与他相视。细细看来,他的眉宇、嘴唇竟与太子十分相似,毕竟是同一个父亲,他们还是有一些亲兄弟的特征。他面目端正,眼神冷漠,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感觉。
“你是哪里人?”淮王爷问。
“我是徐堂陆家村人。”林休老实回答。
“怎么到的汴京?”
“从边境走过来的,跟着难民。”
“可曾向庵堂或者道观求助?”
“没有。”
“那是你最合适去的地方,为什么不去?”
“不安全,朱国兵才不管是不是出家人,都杀。”
“……”
淮王爷一连问了林休一个时辰的问题,没有重点,都是些琐碎的生活小事,比如“有没有朋友或者亲人?”“到汴京住在哪里?”“在哪个地方呆的最久?”“走过这么多地方,哪里风景最好?”之类的,问得林休一头雾水。林休一直据实回答,直到问到,“何时进的汴京?”“进京之后生活在哪里?”“脸上的伤疤从何而来?”“如何认识太子?”“在太子府的生活?”这些问题时,林休开始慌神。
他的问题像连珠炮一样一个接着一个,没有停顿,林休的神情越来越紧张,生怕哪句话、哪个表情引起淮王爷的怀疑,她的手时常会不自觉去扶肚子,缓过神来赶忙将手拿开。不一会,她的头上渗满了汗珠。
突然淮王爷停下了,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好像是笑了,却笑的实在不明显。
他望了望门口,示意林休可以出去了。
林休错愕的站起身来,走出门去,出门口,忍不住回头望了他一眼,他又打开那本书读了起来,认真的样子波澜不惊。林休挠了挠头,莫名其妙的很。
从书房出来,林休急匆匆的去找绯月,绯月正在厨房里查看晚饭的情况。绯月见林休着急的样子,随便交待了一句便跟着她出来。
绯月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十分谨慎的观察四周,确定没有人在才跟林休讲述情况:“奴婢到城西的时候,城西空无一人。”
“空无一人?人呢?”林休惊讶万分。
绯月苦着脸摇了摇头,两只手攥在一起,又道:“奴婢到那里时,正遇见三爷带着众多兵将。城西煮粥的锅和药罐之类的细软都在,好似是匆匆离开的。”
林休一时没有缓过神来,想起淮王爷问自己的一堆莫名其妙的问题,又问她:“三爷问你什么了吗?”
“只问奴婢知不知道这些人去哪了,其他的都没问。”
“也没有问你怎么知道他们在这吗?”
“没有。”
林休点眼神呆滞,心中如百爪挠心,到底这些人去哪了呢?
“绯月,晚饭准备怎么样了?”孙管家的声音传来。
“都准备好了。”绯月眼中闪过一丝慌乱,赶忙应声。孙管家见到林休毕恭毕敬的施了礼,林休也冲他点点头回礼。
晚饭在寂静无声中渡过,淮王爷的话似乎跟林休说多了,之后便一句话没有。晚饭的时候林休便担心,这一夜该如何躲过。肚子里的孩子已经有四个月,又害喜害的厉害,躲在房间里还能瞒得一时,若是与林休同房,如此呕吐多次,淮王爷不起疑才怪。若三爷要与自己圆房,又该如何拒绝?
外面漆黑如墨,林休连逃跑的想法都有了。淮王爷还在对面书房看书,林休在房间里徘徊着,思量着办法。说来例假了?说身体不舒服?说吃多了?林休敲了敲脑袋,一筹莫展。
忽然对面房间的灯灭了,林休吓的一个激灵,窜上了床,盖上被子,面朝里,假装睡着。不一会就听见门“吱嘎”打开又关上的声音,三爷的脚步很轻,他走过来坐在床边,许久没有声音,须臾,听见他轻声问:“睡着了吗?”
林休尽量让自己放松,保持呼吸均匀,并没有搭话。心中祈祷:睡着了,睡着了,你就当我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