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皇子接到了慕容忧发来的密信。按照先前的计划,他命秦启晚上暗中潜入大皇子的府邸。秦启躲过府外胡白庭的眼线以及府内的守卫,最终潜入到大皇子的书房。
其时,书房内有微亮光芒,两道人影随烛火摆动。大皇子与郭荆正在书房内商讨李宁远一案该怎样应对。
大皇子望着眼前的棋局,沉声道:“舅父已经把歪诗案的内情转人告诉我了。你深夜前来,也是听到了吧。”
郭荆自入帝都后,一直居住在大皇子府邸内。对外则宣称舟车劳顿,患了疾病,大皇子仁厚不忍他居住在客栈,故相留。郭荆也表示,等元德皇后的祭礼过后,返回芸州。
郭荆颇为紧张地对大皇子说:“胡白庭真正的目的不是扳倒李宁远,而是想往中书令身上泼脏水!”
大皇子不太明白,于是问:“为什么这样说,即使最后李宁远的辱上罪被父皇处置,舅父最多也是个御下不严、管教无方的过错。胡白庭想凭这点扳倒舅父,是绝对不可能的!”
见大皇子还没看透事情的本质,郭荆急切问:“大皇子您可注意到御史呈上给陛下那首歪诗?”
大皇子点了点头,立时将那首诗朗朗吟了出来,“承宣统环宇,日落江河水。志士忍见微?脱锦归布衣······”一向喜爱琴棋书画的他,记住一首诗自然不是什么难事。只见他吟完,暮然联想起以往读过的几首李颖的诗,脸色倏地变得难看起来。
郭荆知道大皇子是醒悟了,连忙将怀中的四张纸拿了出来。上面皆是李颖所写过的四首诗,不过并不是真迹,而是郭荆的字迹。“这是中书令以往所写的四首诗,分别是《庆朝诗》、《东临泗水》、《枯山景迁》和《南下淮州游》,是我誊写下来的。其中《庆朝诗》里有‘承宣统环宇’,《东临泗水》里有‘日落江河水’,《枯山景迁》里有‘志士忍见微’,而《南下桐州游》里则有‘脱锦归布衣’。这根本就不是什么歪诗,而是一个针对中书令的阴谋!要不是我觉得·这首歪诗字句有些耳熟,特地去查阅,还真的发现不了!好一招移花接木之计!”
“此事得尽快通知舅父,叫他尽快做好防备!”大皇子猛地从主位上站起来,就要朝书房外走出。
“砰!”
一个夹带着密信的飞镖没入柱子。
书房外潜伏在屋檐上的秦启,猛地对着书房门柱射出一个飞镖后,然后消失在夜色下。
大皇子停下脚步,脸色一变。
书房外持剑守候的公孙申拔出剑大喝一声:“何人!”然后跃上屋檐,正要追去。
“公孙申,别追了!”大皇子注意到飞镖上的密信,便出声制止了公孙申。
公孙申闻言,不敢地看了秦启逃走的方向一眼,然后气闷地退到了大皇子身边。郭荆也从听到飞镖声响的时候,迅速冲到大皇子身边,急切地问:“大皇子你没事吧?”
大皇子摇头说:“我没事。”然后他将目光投到飞镖上,将它拔出,取出上面密信。
只见看完之后,大皇子和郭荆双双脸色一变。
深夜时分,大皇子仍未休息,郭荆也仍未退去。公孙申依然持剑守候在书房外,经过飞镖传信一事,他对于周围的警惕心更加高了。
郭荆见大皇子对着密信沉思的样,不禁出声道:“大皇子,现在还不能轻易下结论。等芝州方向,所谓的薛香允奏折传入帝都,同时我们探查弄清池州行宫一事是属实后,我们再让御史上奏弹劾胡白庭的堂弟,池州刺史胡链。”
“父皇本身气量狭隘,又偏宠胡后。恐怕,他并不会在意歪诗是不是李宁远所写,对士人的偏见以及对广河李氏的芥蒂,加上此次颜面尽失,会让他对李氏不再顾忌!”大皇子担忧地说。
“歪诗案是辱上,假如密信二事皆为属实,池州行宫被斩马刀纵火劫掠也是辱上。两者皆是辱上,李宁远和胡琏,料陛下也不好随意偏私了吧!即使陛下对广河李氏再有芥蒂,也会减轻对李宁远的发落,胡氏再想给中书令泼脏水,也会底气不足!”郭荆想到深层处,不由带着些期望。
“我明白你的意思。可如果真这样做,那就是和胡白庭彻底撕开脸皮。到时在朝堂之上,定有一番腥风血雨,势必弄成水火不容!”大皇子神色担忧,心中犹豫不决。
郭荆知道大皇子又起了不想扰乱朝局之心,理想是好的,就是太过悠游寡断,少了点决绝。他叹了口气,劝说:“如若不做,歪诗案,李宁远之子依例不能作证,其余例如我叔父、唐玖、徐商隐等人,即使言之凿凿,就如大皇子刚才所言,最好的结果也是笔糊涂账!”
大皇子凝视着案前棋局,闭目良久,然后睁开眼,射出两道凌厉的目光。他伸手入棋,捉起一子抛出。白子在半空划过一道白色互相,落在棋盘上,泛起清脆的声响。
见状,郭荆高兴起来,拱手道:“大皇子可先派人到芝州打探消息。”继而,郭荆望到那封密信,心中顿时一阵骇然,凝色说:“送信的人竟然可以潜伏到大皇子书房,可见他身后的人,不简单啊!”
“难道真的是二弟?”听到郭荆之言,大皇子也转而凝望密信,说出连自己都惊讶的猜测。
二皇子府邸。
秦启辗转回府,落在廊下,对着二皇子拱手道:“二皇子,密信已送到!”
二皇子坐于金鱼池旁喂着金鱼,听到秦启的顺利消息,他点了点头。“现在就等芝州方向信使进帝都了。”
“那,我们要不要在帝都内配合一下?”秦启思索一会,提出自己的意见。
“配合?你的意思是说放出消息?”二皇子很快就明白了秦启了意思。
“我想,大皇子和郭荆肯定会派人打探的。可是消息从芝州传入帝都还需要一点时间。”
二皇子想了会,没有同意秦启的意见。“不必了,既然宁桐已在东境数州散布了消息,那么皇兄他们迟早会知道,我们接下来静观其变就行。”
又过了许多天。
大皇子正对着一片莲池,坐于亭台里弹琴。琴声绕梁,引来一阵飞鸟盘旋。
公孙申在后院寻着了大皇子,施了一礼后,脸有喜色地说:“禀大皇子,去芝州打探消息的人传回消息,芝州行宫确被斩马刀纵火劫掠了。”
琴声嘎然而止,大皇子神情微动。
公孙申继续说:“池州刺史胡琏为逃避陛下的降罪,隐瞒不报,可这件事已经在江湖上传遍了。”
“知道了,你去叫郭荆来见过我!”大皇子吩咐道。
“是!大皇子,恕在下冒昧问一句,不知为何近来都没见程从事?”公孙申笑了笑,试探地问。
“程令节家中有事,向我请辞,回乡去了。”大皇子眉头一皱,依然淡淡地说,手指又覆上琴弦,一切都是风轻云淡,一切都那么潇洒从容。
事实当然不是如他所说那般。在郭荆那日提醒他后,他便叫剑客秦琪暗中去调查程令节,果然发现了程令节之妹嫁给了淳于眛这桩隐秘。郭荆曾劝他先把程令节控制住,待查明真相再还他清白。可他驳回了,而是顾念多年相随之情,将所有事向程令节直言托出。程令节当场发誓,自断一指,力辩自己的清白。于是他令程令节跟秦琪暗中去调查。程令节的妹妹也承认了,是她偷了程令节的书信,透露给了淳于眛。故而,他又命韩琪和程令节去追查淳于眛去了。
待公孙申走了后,琴声又止了。大皇子望着莲池自语:“淳于眛失踪,刺客被你擒回,难道真如郭荆猜测的那样,二弟,真是你吗?”现在他开始相信,元尧并非表面上明哲保身那么简单了。
不一会,郭荆来到花园,站于大皇子身后,施了一礼。
“池州行宫之事,确为属实。而且,胡链还隐瞒了下来。”大皇子从琴前站了起来。
“不管传密信的人是不是二皇子。只要此事属实,于大皇子而言有益而无害。可以让御史上奏,弹劾池州刺史胡琏,治理州县不力!”郭荆说得斩钉截铁,饶有神采。
“胡琏只是胡白庭堂弟,而非胞弟。若是胡白庭为了扳倒舅父,决心舍弃胡琏,又如何?”大皇子依然不太乐观。他已将郭荆的誊录下的四首诗文转呈李颖,而李颖至今也没有动静,只说了一句“身正不怕影斜,明月不照沟渠”。
郭荆行走几步,“胡琏是胡肃向陛下举荐去池州任刺史的,都尉是胡班举荐的,胡白庭若是拿歪诗来抨击中书令,我们也不能让胡肃跟胡班好过!”
大皇子深吸了口气,赞叹道:“究竟是谁,竟有这么大的魄力,如此决绝,让我自愧不如啊!”虽嘴上这样说,但他脑海中却浮现出元尧的身影。
郭荆轻笑道:“大皇子自己心里早有猜测,却在糊弄实在人!”
“你可不是什么实在人啊,你是郭荆。”大皇子被拆穿,洒脱一笑,难得挤兑郭荆。
“想想,我们也很久没一起演奏了。大皇子可有雅致?”郭荆少年时与元巍为友,琴棋书画又是两人的喜好,故常常交流。
“你琴我瑟?还是你瑟我琴?”大皇子也来了兴致,很风度地让郭荆选择。
“你琴我瑟。”郭荆笑道。
大皇子一挥手,洒脱不羁,对着站于远处的仆人吩咐:“来人,拿瑟来!”
与此同时,一个老者和一个漂亮女子出现在熙熙攘攘的帝都城门,正要进城。二人正是乔装打扮过的贵叔和欧阳梓。突然欧阳梓停下脚步,美目睁大。
贵叔不解地问:“小姐,怎么了?”
“贵叔你看!”
贵叔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看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惊道:“是他!”
胡白庭府邸。
伊直领着一个人直入胡府书房。那人正是当日在泗水上的河盗头领,想生擒欧阳梓的阴鸷男子。二人入到书房,见到胡白庭正坐于主位上,看着一些公文。
胡白庭瞟了两人一眼,见到阴鸷男子,神色微动,于是缓缓抬头,带着期待地问:“过江鹿,事情办得如何,欧阳烈的千金是否已擒下?”
被胡白庭称为过江鹿的这个男子正是白鹿山庄四鹿之一。只见他神色不安,连忙拱手,底气不足地说道:“属下失手了,请胡大人治罪!”
闻言,胡白庭神色转冷,显然是对他这次行动的结果不满。将公文拍在案上,胡白庭身体往后一仰,冷然说:“堂堂白鹿山庄高手,四鹿之一,怎么连一个不会武功的弱女子也搞不定,这可不是白鹿山庄应有的气象!”
过江鹿连忙跪下,辩言:“本来属下就要成功,没想到中途路过的三个江湖高手,把欧阳梓给夺走了”
“三个江湖高手?”胡白庭眉头一皱。
“是,这三人武功并非一般江湖人可比!属下和其中一个交过手,打了许久,不分上下!”过江鹿不敢之余,神色颇为忌惮。
见过江鹿所说不似有假,胡白庭脸色也更难看了。“又是那些自以为侠义的江湖草莽!”
“此外,还有一件事。”过江鹿又说。
“何事?”胡白庭冷冷问。
“属下在江湖上听说,斩马刀在芝州袭击官军,劫掠芝州城,还······还纵火劫掠了池州行宫!”过江鹿想以斩马刀更大的过错,来盖过自己的失败。
过江鹿的话如晴天霹雳,胡白庭双眼猛地圆瞪,快速甩过头紧盯着他。那双眼啊,顿时复杂得不知如何形容,只是颤动一会后就如同冬日的冰雹一样。
“伊直,传信贾充,叫他滚来见我!”一声咆哮震出书房。
贾充就是斩马刀主人,实则是胡白庭年轻时的随从,被胡白庭暗地派去潜伏,目的在于掌控斩马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