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府书房。
伊直送走了召贾,以及胡肃、胡班,连忙回来向胡白庭报告。胡白庭正在看一封信,见到伊直进来也不闪避,似乎对他颇为信任。
胡白庭一边看信,一边漫不经心地说:“刚刚见你神色犹疑,有什么事你说吧!”
伊直拱手道:“禀尚书令,密探传来了消息,芸州郭荆进京了。”刚才由于召贾和一干胡氏亲贵在,他不便说。
“郭荆?就是那个两年前以一首《西行令》震惊帝都,以文才著称的才子?”胡白庭移开眼神。对于郭荆,他是有印象的。三年前应畅元公主采荆会之邀,与会上同帝都众多贵公子争辉,在章华台作赋一首,文才绚烂,斐然成章,一时之间名声大振,成为帝都最炙手可热的人物,名列才俊之列。
“正是!郭荆一进帝都,就去了拜访大皇子。据我们的眼线说,郭荆此次来是代母凭吊元德皇后。”
“芸州郭氏与广河李氏互通姻亲,元德皇后与郭荆的母亲李夫人是亲姐妹。礼部正在筹集祭礼,他前来祭拜,按礼来说,无可厚非。”胡白庭想着,并无觉得不妥。
伊直点点头,觉得有些道理,然后又提醒道:“可芸州郭氏在士人中的影响力不可小觑,凭着这层关系,大皇子怎么会轻易放过?难保他们不会私下有关联!”
见伊直如此警惕,胡白庭感到很满意,他笑道:“你能这么想,很好!叫人继续盯着,他们有什么一举一动,都需要来禀报!”
被主子称赞,伊直闪过骄喜之色,继而又正色应道:“是!”
“等一下!”伊直正要告退,胡白庭神色一变,及时叫住他。
伊直把脚步从书房外收回来,转身惊疑地望着胡白庭,恭敬道:“尚书令还有事?”
“剑客淳于眛失踪之事,调查得如何了?”这件事一直悬在胡白庭心头,令他甚为不安。近来筹划对付李宁远和李颖,一时将它先放下了,刚才突然想起,故有此一问。
“回禀尚书令,此事······此事尚无结果,淳于眛就好像凭空消失了一样,暂时还查不到蛛丝马迹!”伊直心慌慌地回答,生怕胡白庭对他不满。
“继续彻查,淳于眛不会无故失踪,肯定有谁在暗中策划什么!淳于眛跟我多年,知道太多,绝不能有所疏忽!”胡白庭脸色不悦,冷冷命他。
“是!属下定会尽快查出,属下告退!”伊直浑身一震,连忙应诺。
望着伊直徐徐退出的身影,胡白庭若有所思,自语道:“郭荆?”
红叶街,宁府。
一个青衣翩翩、疏眉朗目的贵公子从府中走出,跟在他身后的同样是一个红衣青年男子。只见在府邸门前一个家仆拉出了一匹骏马,正甩着踵,似乎正向往着征途。这个红衣青年叫宁琼,是宁松的兄长,也是个勇武之士,在帝都有几分名气。
“二弟,如今天下不是很太平,你出门在外,万事要小心!”宁琼嘱咐道。
“兄长放心,小弟的武艺虽不如兄长,但自保肯定是没问题的。”宁松自信满满的样子。
“你不要太过掉以轻心!如今父亲奉上命南下赈灾,还未知情况如何。你可不能出事,否则,你叫我怎么跟父亲母亲交代?记得每月叫人捎书信回来,也好叫家里安心。”宁琼啰啰嗦嗦说个没完,一脸不放心。
“谢兄长挂念,小弟走了,兄长保重!”宁松心里暖洋洋的。跟宁琼告别后,他翻身跃上骏马,扬鞭而去,消失在宁府门前。
劲风扑面,撩起发丝飘扬。望着前路,宁松朗目不失坚毅,勾起嘴角,“陆渔,你能游历天下,感受百姓疾苦,我宁松也可以!”
日转星移,夜色降临。
锦华街,二皇子府邸内灯火依稀。
二皇子在书房徘徊着,眉头紧锁。自从收到了宁桐从芝州发来的信,虽然欣喜于陆渔探得了斩马刀的老巢,但陆渔所提出的方法让他感到为难。
从旁侍立的秦启见二皇子一脸愁容,走来走去还没有安定下来,忍不住出声道:“二皇子,您都走了一晚上了。”
“别说走一晚上,要是这事解决不了,走到天亮我也得走。你要是困了,你先去休息。”二皇子沉声道。
“二皇子还没休息,我怎么能去休息。”秦启连忙说。
二皇子侧目瞥了他一眼,“随你吧!”
“二皇子是担心,如果过多的介入朝事,会更加引起胡白庭的忌惮吧?”秦启问。
“是,也不全是。”二皇子答道。
秦启不是很明白,“上次已经引来胡白庭的注意,难道这次不是顾忌这个?”
二皇子见秦启纠结的样,呼了口气,跟他明说:“上次的事,虽然重要,但我大魏安危,从来都不是胡白庭所看重的,他自然没有异议,只是稍微注意到我而已。可这次不同,要姚侃获得节制芝州军事之权,首先要薛香允陈述芝州的匪患,说他无力控制,其中斩马刀袭击官军并企图袭击芝州是最为重要。斩马刀是谁的势力?若我心急地上奏,他胡白庭能不眼红?”
“原来是这样,二皇子本来是想先剪除斩马刀和白鹿山庄,若再次上奏的话,不但原来的目的没达成,反而先把自己给栽进去,确实不妥!”秦启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已然明白此举的真正危险之处。
“不妥也要变成妥!我思来想去,陆渔给出的办法确是唯一能剪除斩马刀的方法。虽说凶险,但我们也要把它克服!”二皇子凝视着手上信纸,决心不容置疑。
“那我们就得好好盘算了!”秦启也神情坚毅。
“那名叫淳于眛的剑客,他还是什么都不肯说吗?”二皇子眉头一挑,想到了暗中擒下的胡白庭手下剑客。
“那人还算有骨气,什么刑都用上了,还是不肯说!为防他咬舌自杀,我用布把他的嘴给堵上了。”秦启提到淳于眛就来气,烙刑、鞭打、水刑等逼供手段都用上了,淳于眛还是哑口不言,大有舍命的决绝。
“嗯嗯,做得好,一定要留下他的性命。他能在胡白庭身边这么久,手上一定背了不少血债,也一定知道一些内幕!”二皇子点点头,赞同秦启的做法。
“明白!”秦启应道。
“听说郭荆已经进京,关于斩马刀在芝州袭击官军,想攻打芝州城的事可以暗中透露给他。如今李氏正落下风,相信他会很有兴趣!”二皇子突然想起今朝眼线来报,郭荆进京一事,心中突然冒出一个想法。
“二皇子难道您是想,让胡白庭误以为这是大皇子所为?”秦启已有几分猜测。
“只怕地方安定父皇并不是那么在意!”二皇子语气凝重冰冷,继而下了个大的决心。他凝视着秦启,并缓缓走向他,神色是少见的狠辣,将秦启吓得吞了口口水,贴着秦启压低嗓子说道:“吩咐慕容忧,叫他暗中派人假扮斩马刀把池州的行宫给烧了!”
“池州行宫?那可是陛下早年亲自命人督造的!这是一记险招啊!”秦启大惊失色,被二皇子的决绝给吓着了。
池州行宫是元攸登基之前,奉宣帝之命在池州亲自督建。当初元攸劳心劳力,一心为了给父皇和母后二人乘凉游玩造个适心之所。行宫陈设奢华,多有金珠玉器。由于多年未去,防守力量薄弱,只有寥寥三百人。
“此外,你去给宁桐回信,说我同意了。叫她顺便配合慕容忧,在江湖上放出斩马刀劫掠池州行宫的消息!”
“是!”秦启抱拳道,然后转身出了书房。
徐州胄锦楼阁楼。
宁桐正坐于案前,摆弄着一盆红色蔷薇。
突然板门被推开,持剑侍女绿屏走了进来,双手将一卷纸递给宁桐,说道:“姑娘,帝都回信了。”
摆弄蔷薇的玉手停下,宁桐绝美的容颜脸色微澜,望了眼绿屏手上的回信,然后放下蔷薇将其接过,打开一看。看到最后,只见她的脸色凝重起来,像这支摘窗外的夜色一样,犹如盖了一层乌纱。
绿屏见她脸色不对,好奇地问:“姑娘,可是有什么不妥吗?”
宁桐将信纸放到烛火上。烛火很快将信纸烧成灰烬,落到地上。
“无事。”
“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侍女又问。
“你将此玉佩让人交给段律!”宁桐吩咐道。
“是!”绿屏接过玉佩就离开了阁楼。
望着缓缓合上的板门,宁桐脸色复杂,惊讶于二皇子的决绝与果断,呢喃自语:“我们在江湖上沉寂这么久,没想到开端竟然是这么大的动静······”
数日后,一处芝州城的酒楼,这里也是慕容忧的产业。
慕容忧也收到了帝都传来的信。他站在支摘窗前,缓缓将信纸卷上,惊异自语:“二皇子这招真险啊!池州行宫守卫三百人虽不多,可我目前高手也是寥寥四十余人,要是全派出去了······做事就要有牺牲!”继而,他神情也如大皇子一样,决绝而狠辣起来。
芝州城刺史府。
薛香允打量着手上的玉佩,确认是姚侃的信物无疑。他早年时在镇海军见过。不仅是他,镇海军很多将校都认得。薛香允缓缓放下玉佩,抬头看着这个脸带笑意的男子。
“刺史大人,你还认得此玉佩吗?”段律拱手问。
“这?的确是督将的信物。只是在下有一事不解,为何督将会如此突然叫在下上书朝廷,请兵平寇?”薛香允依然心有疑惑,不敢轻易答应,但又不敢轻易动来人。
见到薛香允从自称“本官”到自称“在下”,段律心中一喜,知道此事有戏。做戏做全套,依然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徐徐说:“有一股叫斩马刀的贼寇从徐州流窜至芝州,并在芝州惹起祸端。督将闻之,觉得颜面无光,甚是不安与愤怒。因此想要将此伙贼人扫除,以正镇海军威名!”这套说辞既不大义凛然,又合情合理,段律是有备而来。
“的确,这伙贼人实在无法无天!先是在我芝州城内厮杀斗殴,再是袭击我芝州官军。近日,还有二百余人在城内劫掠一番,然后逃出芝州城,扬长而去!想我堂堂刺史,竟被一伙贼人弄得颜面无光,真是愧对督将啊!”薛香允听了段律的说辞,一时再无他疑,再想起斩马刀的暴行,也觉得愤懑无比。性格冲动的他一拍案,满脸通红。
“是啊!在广陵时,斩马刀也是杀人了。所以,督将才这么气愤。你也知道督将性格,治军严谨,怎么会任由这些人作乱而不顾?”见薛香允已然意动,段律连忙趁热打铁。
在段律的一番游说下,薛香允下了决心,站起来拱手,坚定地说:“好!既然督将有命,薛香允不敢不从!”
段律大喜,拱手谢曰:“不愧是我们镇海军男儿,薛大人真是铮铮铁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