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桐笑道:“不知陆公子来找妾身,所为何事?”
陆渔答道:“久闻宁桐姑娘乃是二皇子手下巾帼奇女子,又受慕容忧推崇,如今而来,确有要事!”
“陆公子也谬赞了,有什么事妾身可以效劳的?”宁桐缓缓贴近陆渔,甚是热情的样子。
“江湖上,有个布正舵与官府狼狈为奸,私自更改县镇赋税,以赈灾之名,谋取私利。”陆渔想将此事交与二皇子处理,他在朝中定有所谋划,说不定能扳倒殷郊,拿回宿卫左营的兵权。
“布正舵?”宁桐神情微澜,对这个名字她并不陌生,早先曾有属下向她汇报,近来有一江湖势力大批进入徐州各县。
陆渔见她神色有异,不禁问:“怎么,宁桐姑娘知道此事?”
“有所耳闻罢了,只是没想到布正舵如此胆大妄为,竟敢打赋税的主意。”宁桐摇摇头,对于陆渔所说的感到出乎意料。
“是啊!真是胆大,自从胡白庭接掌了尚书令一职,胆大的人就越来越多了!”陆渔讽刺道,双目却一直落在宁桐脸上,想看她的反应。
谁知宁桐轻笑一声,似乎看穿了陆渔的伎俩,毫不忌讳地说:“陆公子不必试探妾身,妾身既然能为二皇子耳目,自然对胡氏的人厌恶至极。”
陆渔笑道:“果然是奇女子!”
“夫将者,国之辅也,辅周则国必强,辅隙则国必弱。将如此,重臣也亦然。将若生隙,有败军之危,臣若异心,则有覆国之陷。胡白庭若不早除,恐我大魏日渐气衰!”宁桐侃侃而谈,倾城的脸庞竟有刚毅之色,温柔的气质竟有铿锵之戈,着实让陆渔感到惊叹。
“此言有理,不过我认为不能全怪在胡白庭身上。”不过陆渔却哂笑,有别样的看法。
“哦?陆公子有何高见?”这次轮到宁桐一愣。
“君臣之理,在乎平衡!”陆渔言下之意,是指当今陛下无能。
“看来天下间大胆的人,又多了你我二人。”宁桐脸色一变,深知现在在说的话是妄议朝政。
“哈哈······扯远了。布正舵只是区区一个江湖门派,绝不敢如此。”陆渔轻笑,将话题带回布正舵。
宁桐思索一会,问道:“说得有理,陆公子的意思是布正舵背后有人?”
“布正舵的舵主名为殷才,而殷才的堂兄,是左宿卫将军,殷郊!”陆渔终于将最有价值的情报说出。
“殷郊?竟然是殷郊!”宁桐神情震惊,心中一下子想到很多东西。世人俱知殷郊投靠至胡白庭麾下,无论背后是否胡白庭指使,只要能拿下殷郊都绝不是坏事。但是,她也很快想到的不解的地方,向陆渔投出疑问:“此事是隐秘之事,陆公子又是从何得知?”
陆渔不语,从怀里掏出一封信给她。信里交代了在圭禾镇的所见所闻,以及拷问刀疤汉子的经过,和自己的怀疑。
宁桐拆开一看,一切明了,继而盈盈一笑,泛有异彩地目视着陆渔,赞道:“不愧是左鹤溪高足,初次见面,就送了份大礼。妾身替二皇子多谢陆公子。”
“哦?宁桐姑娘竟然能做二皇子的主?”陆渔一诧。
宁桐美目深处闪过一丝异色,但很快就消逝,依然盈盈笑道:“二皇子对陆公子极为看重,就算我不说,相信这也是他本人的意思,陆公子何必多虑。”
陆渔嘴角一弯,也没在这个无关的话题上多纠缠,而是想知道二皇子究竟有没有能力做到。“我听闻二皇子不久前向陛下上奏,力谏朝廷遣军南下驻防,严防大梁异动,并协同天子特使赈灾。陛下准了二皇子所奏。”
“陆公子消息蛮灵通的嘛!没错,确有此事。横野军督将宁杉已经率军南下,不日即可到达建州。”
“二皇子一直韬光养晦,不过问朝中事,故能保平安。可如今促成此谏,想必胡白庭已然开始注意他了。那么之前的韬光养晦,不是白费了?”陆渔望着她,想从她脸上看出点端倪。
宁桐依然很淡然,轻轻摆出纤手,微笑道:“请坐!”
陆渔随着宁桐在支摘窗前案上坐下。两人面朝对方,盘膝于柔软的锦垫上。宁桐将手上蔷薇轻放在案上,一边给陆渔倒杯花茶,一边回答:“这世上本无绝对平安的事。一切只看值与不值。”
“宁桐姑娘也认为二皇子此举是值得的?”陆渔是在问她,也是在问二皇子。
“有时,性命重于利益,而有时,良知重于性命。”宁桐放下茶壶,收起笑意,肃穆地对着陆渔。
陆渔内心一震,眼皮扑动,神情感佩,肃穆道:“懂了!烦请姑娘转告二皇子,他有良知,我陆渔也有良知。”到此,陆渔算是开始认同二皇子元尧。
宁桐垂首一礼,亦是肃穆道:“定会转达!”
茶香撩人,烟雾缭绕。
闻到花香,陆渔将目光投向案上花茶,脸有异彩,不禁叹说:“这是蔷薇花香?”
宁桐做出“请”的手势,微笑道:“蔷薇是一种美丽的花朵,心底不干净的人不配见它!”此言是双关之语,说的好像是花,也像是她自己。
“那我岂不是很荣幸,不但看见了,还喝到了。”陆渔小酌一口,一副“志得意满”的样。
“还说不会哄女子开心。”宁桐挪揄道。
话谈到此,对于宁桐是个怎样的女子,陆渔也大致清楚。她虽在青楼,却出淤泥而不染。常以笑意迎人,但无人能猜到她想什么,冷暖自知。温柔可人,俨然闺阁小姐,大家闺秀,又有着常人所没有的见识、睿智,刚毅不失男儿,实在是位奇女子!
“不过此次我不仅仅为布正舵而来。还有一事,恐怕得要姑娘,乃至二皇子帮忙。”陆渔正色道。
“何事?”见陆渔变了脸色,宁桐也严肃起来。
“斩马刀总部我已打听到,在芝州佰封山。而且,力量实在不容小觑,约有一千三百人。我想借镇海军之手,以剿贼的名义将其连根拔起!”
宁桐是个聪慧女子。她美目一沉,就猜到了陆渔的意图,吃惊地试问:“陆公子想要让姚侃获得节制芝州军事的便宜之权,为镇海军越境入芝州讨伐斩马刀做准备?”
陆渔点了点头。
宁桐脸色凝重起来,“这事有点难,虽说本朝对武将的防备不是太严,但非边防重地而管制两州军事,权力实在过大。而且,姚侃本为徐州镇海军节将,再掌芝州军权,容易引人猜忌”。
大魏的节将不多,只有区区六个。他们是镇海军督将、平东将军、徐州刺史姚侃。平策军督将、安北将军、羌州刺史李行客。漓州军督将、漓州刺史史淳。润宁军督将、安西将军、宛州刺史张久陵。横野军督将、平南将军、蘅州刺史宁杉。越垒军督将、安南将军、建州刺史顾乡亭。
这层难处陆渔自然也是想到。想当初,征西将军宁责就是持节节制宛州润宁军以及附近两州的军权,被大族申氏、蒋氏上奏弹劾有不臣之心。
“我也知道不容易。可凭江湖势力而言,斩马刀不逊色于白鹿山庄、云隐山庄和二更天。我单枪匹马,双拳难敌四手,断不是他们之敌!”陆渔叹道。
“二皇子本意,是江湖恩怨江湖人了。今若从镇海军入手,就必牵扯到庙堂,这可与当初二皇子的本意相违背。”宁桐摇摇头,觉得这个方法不妥。
“如果我说,斩马刀祸害一方,妄图劫掠芝州,还武力攻打芝州守军呢?”
宁桐出乎意料地惊道:“他们攻打芝州守军?”
袭击守军这是大事,等同于向朝廷宣战。
“他们本就是马匪,贪财亡命之徒,做出些违法乱纪的事很正常。镇海军支援邻州,戡乱安民也说得过去吧?”陆渔双眼崭亮,睿智地说。
“这事非同寻常,有证据?”宁桐慎重地问。
“领军与斩马刀几个堂主厮杀的人,是芝州都尉薛成晖。他可做为人证。”
“即使姚侃能节制芝州军事,镇海军也能入芝州剿贼。陆公子如何保证姚侃一定就会出兵?”宁桐仍有不解。
“首先这是朝廷的命令,他不能不顾。其次,如宁桐姑娘和二皇子信得过我,我自有对策!”陆渔心中不禁感慨有些事真是上天注定的,自己救了姚侃,等于得到了一个人情。于公于私,姚侃都会出兵。且据观察,他不是个胆怯自私的人,有着行伍之人的血性和忠义。
“薛香允是武人出身,原是镇海军偏将,是姚侃的老部下。那个都尉薛成晖是他的侄子,这事······或许可以一试。”宁桐一直在东境江湖打探消息,对于东境各州刺史和都尉的情况自然是熟知的。想到此,她生起了希望,觉得或许会成功。
“这是姚侃的信物,你可带着它去见薛香允。”陆渔将姚侃给自己的,刻画着虎口凤翅花纹的玉佩拿出,递给宁桐。
“姚侃的信物?”宁桐望着这玉佩,美目惊异,不可置信。接过后细细打量一番后,又见陆渔脸色无异,不由对陆渔更加好奇了,“陆公子可真是一次又一次让人惊讶!”
“只要你们能促成此事,我便有把握借镇海军之力拔除这把顽刀。我说过,二皇子有良知,我也不是个没良知之人!”陆渔言之自信。
见陆渔言之凿凿,也见姚侃信物,宁桐也顿时心生愉快,流露出个羡煞女子的微笑,“我也说过,二皇子看重陆公子,自然是信得过陆公子的才干和人品”。
“那好,打搅姑娘这么多时间,我也该走了。”陆渔轻轻一笑,站了起来,准备离去。
“陆公子慢走!”宁桐也挽起裙摆,直起身,将陆渔送到门外。
行走到门外,陆渔突然停下,转过身对她说:“那人在城南客栈里头,正由在下的朋友看管着。宁桐姑娘可派人将他接走。告辞!”
陆渔向她揖别,推开门就离开了阁楼。迎头撞上老鸨,便问她:“请问胄锦楼的后门怎么走?”
老鸨拿着手帕,掩嘴一笑,打趣道:“莫非公子是怕下面那些个贵公子哥,将你给生吞活剥咯,以报争风之恨?”
陆渔脸色尴尬。明明是来干正事,却不得不装作买欢的孟浪样,平白多了个争风吃醋的名头。在跟着老鸨,左转右转,终于从后门离开了胄锦楼。
宁桐站在板门处,久久没有折返。她有些出神,一双美目波光流转,对于这个左鹤溪高足一时兴趣盎然。须臾后,朝外面侍女叫道:“来人!”
一个持剑侍女走了进来,拱手道:“姑娘有何吩咐?”
宁桐沉吟一会,缓缓说:“绿屏,你带上几个高手,去城南客栈带回一个人。”
这个叫绿屏的侍女应声而去。
“陆渔?有意思!”宁桐呢喃了句便转身折返了回去。两个灵活的侍女同时将阁楼的门关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