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十日里大批江湖人士涌入芝州,芝州城各大客栈已人满为患。
转眼十日之期已到,生死战就在今日开始。一大早各大客栈、茶馆、酒楼便坐满了江湖人,他们都在等消息。虽说地点在芝州,却不知决斗具体场所在何处,而茶馆、酒楼素来就是消息灵通之所,一有什么风吹草动定会如燎原之火般蔓延开。
今日也如昨日一样,天气乌云密布,不见晴空,刮着微冷的风。整个芝州城没有一丝阳光的普照,陷入灰色的冷厉,仿佛给每个江湖人心底添了份沉郁。从早上至正午,各处皆无任何消息传来,不见覃水门和静仙苑的行踪。蹲守在各大茶馆、酒楼的江湖人士早已不耐烦,嚷嚷叫骂之声不绝于耳。人多的地方就是江湖,可能是为了发泄长时等待的不满,各种猜测讥笑都有。
“什么狗屁芝州生死之战,我看就是躲着不敢出来!”
“老子山长水远从芸州赶来,若是敢哄骗老子,老子一斧头就把他们全剁碎了!”
“要不是谁说斩马刀会参与,老子还懒得来!”
······
一间客栈的二楼,一道身影站立于窗边,注视着楼下街道的动静。叶离提剑岿然不动,神情平静,但一双凤目里冷意流露。陆渔抱着杀鱼剑从叶离身后走近,与她并立窗前,瞥了她一眼后问:“你在想什么?”
叶离收回凌厉的眼神,望向陆渔,掩饰说:“没什么,思绪有些纷杂罢了。”
陆渔点点头,知她在想什么,应是想寻斩马刀报仇无疑。陆渔见她隐忍着,心下有些钦佩,不禁问:“一路上听你所言,你找斩马刀报仇已有三年。这三年里,是什么让你坚持下来,难道只有那份情吗?”
叶离轻笑一声:“难道不行吗?既然你如此问起,我也有个疑问。”
陆渔心下一诧,问她:“什么疑问?”
叶离紧紧凝视陆渔的脸,敛容问:“除了我之外,无人知道大名鼎鼎的疾风剑客真实身份,你又为什么愿意来芝州?”从救下郭岚那时起,叶离就感觉陆渔并没表面这么简单。
面对叶离的逼问,陆渔神色无异,故作无奈以对道:“你都把我暴露在二更天面前了,我也很无奈!”
叶离眼珠一转,机灵地笑问:“不对吧,你跟西樵渔叟说的话,我还记得。你亲口说你与斩马刀有仇,又怎么说?”
陆渔一愣,没想到被叶离揪住了这个,一时不知怎么搪塞。这时下面街道有动静了,只见普通行人皆急忙地往路两边闪避,像羊群见了恶狼一样唯恐不及。
密集的脚步声由远而近,一重浪一重浪似的,刺激着陆渔和叶离的耳朵。只见街道的一边上列队走来一伙年轻男子,或肩托长刀,或手提佩剑,皆雄赳赳气昂昂,整伙人看起来气势不凡。领头的是一个身材矮小,但肌肉结实的中年大汉,腰间挂一把长刀,他正是覃水门门主覃谭。
下面一个茶铺不知哪个江湖人惊叫了声:“大家快看,覃水门的人来了!”
他这一声大喝顿时将所有人的视线都引了去,喧嚣一阵后很快沉寂下来,皆向覃水门众人的方向望去。覃水门这个门派在东境也是赫赫有名,门下徒众五百余,皆好武斗勇之人。此时覃水门队伍里足有一百多人,虽说来人仅是五分一,但看他们步伐稳健,下盘沉稳,眼力毒辣者不难看出皆是覃水门精挑细选出来的高手。
陆渔借机略过刚才的话题,凝色说:“看上去人还不少,估计静仙苑来人也不会少。”
叶离心下明镜似的,知道陆渔有心回避,也来不及纠缠,望着下面的覃水门高手,轻声说:“这条路是通向刑场,莫非覃水门和静仙苑决斗的地方在刑场?”
望着覃水门众人已走过街道,渐行渐远,陆渔一晃杀鱼剑,剑眉一沉果断说:“走,跟上去!”
覃水门高手一路顺着西街来至一个方形台阶前。方形台阶就是芝州的刑场,侩子手斩杀犯人的地方。在台阶的正对面还有一处高台,是判官判决监斩的位置。三条街道西街、东街和南街从三个方向直达此处,正好交叉成卜字。
覃谭在台阶前停下,带着几分阴险地目视着另一头东街的方向。他身后的百余人也停下脚步,围于方形台阶的一端,既不交头接耳也不左右观望。
前来观战的江湖人士纷纷涌上三条街道与刑场交接的高楼,或拥挤于三条街道的中央。其中各门各派的高手都有,三街相加数百人不止。
东街高楼最高一层,有江湖人想迈上去,却被一个面带疤痕的华服青年汉子所阻。这人是鲁钧,正神情冷漠地目视着七八个血气汉子。七八个江湖人也是桀骜不驯之辈,咒骂几声便要沿楼梯往上硬闯,战不数合,便连滚带爬惊慌而逃,没差哭爹喊娘。
鲁钧冷哼一声,转身上回廊下,留下五个便服的二更天属下于楼梯口驻守,严防再有不知好歹的江湖人擅闯。鲁钧于廊下尽头停下脚步,将手拍在阑干上,与眺望观察的明瑜并立。
明瑜望着下面覃水门高手,低沉地说:“你怎么看?”
鲁钧亦同样注视着下面动静,却闭口不言,面有滤色。明瑜感觉到异样,转头望向鲁钧,再问:“鲁钧,你在想什么?”
鲁钧缓缓转头朝向明瑜,有些疑惑地说:“我在想,芝州生死战掀起这么大的风波,大批江湖人涌入芝州城,为何芝州官府至今却没任何动静。至少也派些人密切注意吧。”
大魏县城常备守兵三百,州首府常备守兵一千。虽说一千军力难以歼灭现今芝州城内数百之众的江湖人,但如若爆发冲突,凭借结阵与之对峙却丝毫没问题。二更天精通跟踪追查之术,对于官府的跟踪手段也见识过,到今为止没有发现官差和军士的身影,不禁感到诧异。
经鲁钧这么一说,明瑜也觉得奇怪,沉声说:“确是有些奇怪,虽说官府一向不理江湖,也尽量避免与江湖牵扯在一起,但也不应该如此安静!”
鲁钧面色肃然,点头说:“安静的令人不安!”
明瑜握紧拳头,冷然道:“不管如何,传国玉玺一定要拿到,谁都不能阻拦我们!”
芝州刺史府外。
二更天的暗哨乔装成百姓潜伏于刺史府邸前,见刺史府大门顿开,一往如常,除了送菜的或负责府内日常事务的伙夫、仆人进出,并没有传信的官差的踪影。但这只是虚假的表象,几百个人拿着兵器啸聚这么显眼,若是官府丝毫不知情就是渎职!
此刻的刺史府外头眼线紧盯,里头也不安宁。正堂里,刺史薛香允收到属下的汇报,本没在意,但今日见人数越来越多,正欲唤人召集守备军包围刑场,严防暴乱,却被从空而至的一个提着刀的白袍青年吓得滞住脚步。
薛香允对着堵在正堂前的钟离御大喝:“你是何人,竟敢擅闯刺史府?来人!”
钟离御没有作声,淡然以对,抬步缓缓逼向薛香允,离他五步之距停下,顺手从怀里摸出一份手札扔给他,从容地说:“今闻悉芝州城外有贼匪出没,为城内民生计,守军不可轻举妄动,宜原地戒防。”
薛香允打开手札一看,信内字句与来人所说分毫无异,看到落款处刻下的印章,这才明白这份手札并不简单,而是大魏安南将军钟离牧亲手所书。薛香允细细斟酌着其中字句,多在落款处停留了许久,方才疑惑地移开眼。这城外贼匪之事,他素有耳闻,也曾派兵剿过数回,皆因寻不到贼匪踪迹而无功而返。照理说,这并非重大军情,远在帝都的钟离牧怎么会得知,且还亲书一封呈送自己,薛香允心底下琢磨着不得其解。
薛香允抬头质问:“你是?”
见薛香允看完,钟离御眯着手札,快手夺回,塞回自己的怀里,把薛香允吓了跳。钟离御徐徐说:“薛大人看完了就照做吧,其他的你不必多问,知之无益。”说完,不理薛香允的反应,就转身施展轻功,飞檐上消失在刺史府屋顶。
南街高楼上,同样有七个人蹲守在楼梯口,将想上来的江湖人挡住。这伙人正是云隐山庄高手,皆手持长刀,肃穆而立。袁肖提刀立于阑边,注视着下面的动静,却突然听到背后属下响起一声呼喝。
一名属下朝楼梯下大喝:“谁人敢擅闯?”
只见钟离御从楼梯拐角处转入,缓步上楼。七个属下纷纷向钟离御见礼。钟离御微微点头示意便越过他们,来到廊下尽头,显得闷闷不乐。
袁肖面对钟离御问:“钟离大哥,怎么样?”
钟离御点头说:“已经稳住了薛香允。”
闻言,袁肖大喜说:“这下可好了,只要官府不干涉,我们就可以安心地隔岸观火。”
钟离御思绪却不在此间,他从怀里拿出手札,目有怅然之意,回想起重回钟离将军府时,母亲的冷漠,心中五味杂陈。从出生那刻起,母亲便不亲近他,原因是分娩他时难产,差点一尸两命。后来,一解厄道人路过钟离府,说他带有煞气,若养于宅中会对家宅至亲不利。恰逢帝都瘟疫横行,钟离御染病,钟离府人便将他带到帝都外韶山云台寺,让他自生自灭,幸天可怜见得遇贵人,被云隐山庄庄主袁罡所救。
袁肖知钟离御一向是爽朗大方之人,少见他有今日此般伤春怀秋般的感情波动,将目光投到那手札上,不禁诧异问:“钟离大哥,这信有问题吗?”
钟离御将感情收起的同时,将手札塞回怀里,掩饰答:“没事!”然后又想起一些事情,转头问:“对了,我们来时特意饶了道去城外深山贼匪盘踞的山寨,并没有发现贼匪踪迹,此事你查清没有?”
以匪徒之事为由,稳住薛香允的主意实为钟离御所出,但匪徒终究是祸患,迟早要解决。
袁肖答道:“查清了,有人在城外看见六七十贼匪抢劫百姓,被两人突阵杀退。之后,那伙贼匪就四散了,估计再也不会回到山寨啸聚。”
钟离御一挑眉宇,心下好奇起来,问:“被两人杀退?谁人有如此武艺和胆气,竟敢力敌众匪,那两人是谁?”
袁肖沉吟了一会,沉声吞吐道:“据目击者描述来推测,一人身份不明,另一人,剑法很像,很像疾风剑客!”
“疾风剑客?难道他来芝州了?”钟离御神情惊异。对于疾风剑客的快剑,在天方楼他亲眼所见,不愧疾风之名,快如风卷。就在惊异间,东街那头有了动静,钟离御猛地将目光远眺去,嘴角扬起,笑说:“好戏终于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