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池州城内醉仙楼,二楼雅间。
烛光摇曳,映照在女子的脂玉刀削般的脸颊,透得腮红脱俗。女子垂着头,青箬笠靠在窗边,一双凤目凝视着外面主街的华灯溢彩,睫毛扑动,若有所思。
“离小姐,你说这个虞启会来吗?”旁边的黄袍青年提剑走了过来,尊敬地朝女子问候。
女子依旧眺望外面,似没有听到黄袍青年的话一般,静静凭棂而处,显得幽然深邃。
另一名穿青袍的青年推开门急忙走进来,先对女子拱手一礼,然后说:“离小姐,我刚在城内打探到,五客已进入池州。”
黄袍青年听到他的话,一抽身凝重说:“看来他们已经发现了我们的踪迹,离小姐,此地不可久留,我们还是快出城吧!”
女子凤目一眨,从窗棂处收回视线,婀娜身姿拽动,站了起来望着颇为不安的四个属下,轻声道:“恐怕迟了,我要是五客,就派人在四方城门门口守株待兔。”
黄袍青年如蒙上了一层乌云,忧心忡忡说:“这样的话,我们该怎么办?”
突然房门被敲响,房内人顿时将心提起,握紧手中剑。女子则侧目冷视着门的方向,凤目里冷锋闪烁。青袍男子环顾了大家一眼,出声问:“是谁?”
房外立马答了句:“各位客官,小的是醉仙楼小二,特来添茶。”
青袍青年侧头请示女子的意思,女子低眉沉吟了一会,然后点了点头。青袍青年会意,于是开了门。一个小二肩覆抹布,手提一壶热水,笑呵呵地走了进来,一双尖眼快速在房间打量了眼,特别在女子的身上滞留了一会。小二熟练地将茶水加满在案上茶壶,然后转身礼貌地对着众人应酬一句便要告辞。
黄袍青年目视小二离去,关上房门,拿起那壶茶倒满一杯茶,递到到女子面前:“离小姐,先喝杯茶再等吧。”女子低眉想着陆渔的身影,也不确定他会不会如约而来,自己依凭的只是一个猜测,猜测他隐藏身份杀人,定不会坐视自己被人揭开。女子瞅了一眼茶杯,伸出青葱玉手捏住,晃了晃。茶水起了一圈涟漪,一叶在荡漾,有一股特别的香味。
杯子抵至红唇边,正要张嘴饮下时,房间里沉闷倒地声和瓦砾破碎声叠起。女子凤目一凝,倏地转头时,一道剑锋正映入眼眸,朝脖子处砸来。女子心头一惊,旋起轻盈的身姿,闪离窗棂,飞过木案,待稳住身后横眉一顾,看见三个属下喝下茶已经倒下,茶壶和杯子落在地上溅了一地茶水。
袖子湿了一片,茶杯里的茶晃出了一半。叶离冷哼一声,将茶杯扔掉。
那名黄袍青年子一剑将窗棂击碎,掀起一团木屑散落于空中。
“廖成,你背叛我?”女子举剑指着黄袍青年叱,内心吃惊之余更是愤怒,凤目里烧起一团火。
“离小姐,二更天待你不薄,你何必自寻死路,还是随我去见五客大人,或许还能留下一条性命!”黄袍青年撕开伪善的伪装,露出了奸险的模样,抽出剑来嚣张地看着女子。
女子没有说话,默然看着这个曾经的属下,杀意已盈于脸。
“可惜啊,你没有喝下那杯茶。不过结果都一样,给我上!”一声暴喝,从醉仙楼顶上爬下六个手持长刀,戴银面具的便衣人,在夜空掀起一阵耀眼的刀芒朝女子攻去,左右夹击,以求一击必杀。这六名刺客想必是一早就埋伏于屋檐上,没让女子发觉,也是高手。
“二十四客?二十三客?是你们!”通过武功招式,女子一下将六人认了出来,不由惊叫出口,凤目上渐渐挂上了凝重之色。
他们六个不是普通刺客,而是神秘莫测的二更天二十四客最末六位,乃是十九客至二十四客。说起二更天二十四客,名气最大实力最强的当属五客和四客。至于前三客与门主,皆不现迹于江湖。
六刀左右刺来,刀刀内力强劲!女子躬身与地面成直角,看着六刀在自己的上方穿过,锋利的白刃清晰地映入目中。躲过这一击后鼓足力量于脚上,一个飞燕展翅掠上一根梁木上。廖成潜伏已久,抛出一剑飞腾向梁木。女子灵活的轻功再立奇功,一掌拍击在梁木上,身躯凌空飞起,与剑刃擦身而过,挑落至窗边,与廖成交起手。
廖成赤手空拳躲避着女子的剑锋,经过几合交锋已力有不济,边战边向六名夜客的一侧撤,想借他们之手除掉眼前之敌。但他太看小女子的灵活攻势了,只一脚,他的小腹就生出了剧烈的痛感,往后倒退,砸破房门滚到了走廊外。六名夜客的刀也到了女子的脖子和腰间两处,刀芒如虹,步步紧逼。
陆渔自日落后,便依照手帕之约牵着黄骠马寻去了醉仙楼。醉仙楼作为池州城有名的大酒楼之一,很容易就就能被打听到。华灯初上,陆渔停在了醉仙楼金漆牌匾前。
二楼那门窗户里的打斗没有逃过他的眼睛,把他吸引了过去,暮然在上面看到了一道轻盈的身影,和那顶浑圆的青箬笠在空中旋转。陆渔不明所以,心里挪揄这女子就这么好斗,白天刚和自己打了一场,晚上还不消停。虽是如此想,见女子和那伙人一时战得不可开交,成势均力敌之局面,陆渔没有去趟那趟浑水的想法。
今晚前来本是好奇她是何人罢了,上次在天方楼不露面是为了让斩马刀无踪可寻,而今要拔除他们,想过河不湿脚是不符合事实的,早已有了身陷漩涡的心理准备。陆渔抱起杀鱼剑,将黄骠马牵至醉仙楼隔壁的一间铺子前,靠着跟梁柱饶有兴致地看着这场平时难得一见的打斗,勾起嘴角,英目舒展,一副优哉游哉的样子。
女子和六名夜客周旋了二十多个回合,一抽身定在窗棂前,俏脸上有用力过后的潮红,轻微地喘着粗气,侧首不经意的一眼,突然眼神逮到了下方一道熟悉的身影,好像在哪里见过,敏锐的凤目快速捕捉,发现那身影不是虞启又是何人?
女子凤目灵动一转,冷傲之间多了点俏意,对着他们叱道:“我救兵已到,不想死的就赶快滚!”撂下这句话后,轻盈的身姿跃出窗棂,朝靠着梁柱上那道黑衣青年扑去。
陆渔正看着戏,发现两方停下时已有疑惑,没想到还没过一会,女子竟朝她而来了,而他很肯定她还带着一个莫名的笑容,似乎还跟他眨了一下眼。在她的身后,六名持刀男子也尾随跳出,追杀而来。
“这女的!坑害我!”陆渔哪能不知道她想干什么,咒骂一声后,连忙闪开一边。这真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可能这就是看戏的代价吧。
女子在梁柱边稳住,然后转身轻轻一笑,带着幸灾乐祸说:“虞公子,我都等你一晚了,怎么现在才来!”
六名夜客也落至街边,围城弧月之状,将女子堵在那间店铺门前,把陆渔也包含了进去。十九客横刀打量了陆渔一眼,很不客气地出言叱道:“你跟她是一伙的?”
陆渔一看眼前六人的装束,顿时想起了刺杀公孙申未遂,逃走后又被二皇子擒来,最后吞毒自尽那个银面具人。当初就猜测,他不是胡白庭派来的人,他身上笼罩着许多迷雾。
“在下与她并不相识,她不过是想找个垫背的,我如今和各位一样,对她厌恶至极。”陆渔暗中给了女子一个眼色,同时拱手朝他们软着姿态,平平地说。对于这伙人,早已有了明确的认识,管你是善是恶,一旦对上了就必不会手软!
十九客与二十客对视一眼,阴险一笑,颔首道:“好!你若是杀了她,我们就放你走!”
陆渔故作惊喜的样子,稳住他们,连连说:“好,你们说话可要算数!”陆渔转身一步步朝女子走去,饱含深意的神色对着她,握紧杀鱼剑。
女子一双凤目也落在陆渔的眼神上,故作小心谨慎的样子,斜剑警惕地应付陆渔。陆渔在离她还有十步的距离停下脚步,冷笑起来。女子也突然扫去警惕之色,嘴角一扬。两人同时转身,以秋风扫落叶的攻势一左一右大开大合横斩过,将围成弧月状,措手不及的六名夜客硬生生扫退。
本来女子单凭自己一人就能战平他们,如今六人被分割成两拨,很快就被陆渔和女子联手杀得毫无招架之力。交手十多个回合后,女子一剑刺中二十四客的肩膀,二十三客和二十二见状心中一惊,连忙转身逃走。二十四客挣扎起来一脸慌张,也想跟着逃走,谁知被女子一个飞燕展翅的身法截住,然后死于她的反手剑。
陆渔一人将二十一客、二十客和十九客逼到那间药铺里,想捉个活口,并没有下杀手。可那三人被逼至绝境,越战越不要命,显然已狗急跳墙。陆渔无奈,只能作罢,开始了杀招。
“快撤!”十九客大喝一声,然后和二十一客连忙从店铺两边跃出,拼命逃跑。
中间的二十客见打不过陆渔,便掀起了摆在木架上的一箩子药,洒向陆渔,试图挡住陆渔的视线而趁机逃走。那箩药扑在陆渔面前,如天女散花一样,稀稀拉拉掉下。陆渔的眼穿过其中的空隙,杀鱼剑也不闲着,直穿药堆而去,雄浑的内力将扑来的药撞得四散。
二十客双目猛瞪,泛起血丝,最后神采一暗,合上了眼。一滴滴血滴落地上,染上了地面那一粒粒药材。一身沉闷的扑倒声响起,只见二十客沉重的身躯已然崩塌,他的脖子里一道平直的割伤里正流出鲜血!
陆渔追出店铺,朝女子大喊:“快截住他们!”
女子闻言,像风一般无形的身法,跳上屋檐追上落在背后的二十一客,迟缓了他的动作。陆渔也跃上屋檐,以肉眼不可捉摸的一招快剑夺了他的性命。转头望向街道时,看到的是惊慌的百姓,满城华灯和连片的屋舍。那名十九客早已不知所踪。再看到药铺附近只有一具尸体,陆渔心里咚了一下。
女子缓缓向陆渔走近,瓦片上响起稀疏的脚步声,突然就消失了。
陆渔一剑抵在她的脖子间,目光从华灯转移至她清丽的面颊上,冷然问:“现在可以说你是谁了吧!”
女子不为所惧,那双凤目里尽是冷傲,抿了一下红唇说:“我是叶离,没想到你真的来了!”
听到这句不怎么自信的话,陆渔转过身:“叶离又是谁?”
叶离直视着眼前这双彤彤有神的英目,很平静地答:“斩马刀的仇人,够了吗?”女子的话语就如这晚风一样清凉,轻轻掠过陆渔的内心,使他为之一震。
陆渔沉吟一会后,放下杀鱼剑,收回剑鞘,有些怀疑地打量了眼她,再问:“白天的问题,还有一个!”
见到陆渔的态度已有所松缓,叶离不禁嘴角一松,凤目里不见冷傲反添上了幽情,轻笑道:“广陵天方楼那一剑,也如今日一样快!斩马刀杀了我在意的人,我想我们有共同的敌人!”话到最后,凉飕飕的。
没想到她找自己竟是为了报仇而寻助力,陆渔一愣,继而步步朝她逼近,大手紧握杀鱼剑,冷笑道:“你就不怕我是来找你灭口的?”
叶离恢复了冷傲,说:“我承认,你的武功确实能杀我。不过我并尽全力,也能让你伤上几分,我说得可有错?”
“你是在赌?”陆渔皱眉凝视着她。她说的确实没错,她武功不差。白天一战虽然自己只守不攻,但她能在四十回合内不败也是厉害!
叶离默然,算是默认了这句话。
陆渔见她一副视死如归的气概也颇有感触,毕竟能为了爱人豁出性命,此等忠烈女子也实属少见!虽然被她坑一把,但和这伙神秘的银面具人也不是第一次交手了,如刺杀姚侃那伙人和银面具人是同一伙,这次是和他们第三次交手,算是再次见义勇为吧。想到此,也没刚才这么气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