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时分。
叶离提剑出房间,看着隔壁关着的门,停顿了一下,眸子透着复杂之色。考虑一番,她缓步走至房门,伸出手敲了敲门,然过了许久没人回应也无人开门。于是,叶离返回自己房间,提笔蘸墨在一张信纸上写了一行字。写完后,一掷毛笔,凝望着信纸许久。回过神来时,望见上面文字已然风干。
“噗!”
房门一关,人去房空,只剩下信纸随风飘拂。一道淡蓝色的青素雅致身影消失在走廊。
离开青楼,陆渔并无去他处,径直回了客栈。
二楼依旧是静悄悄的,除了一声声颇有节奏的呼噜声。陆渔路过高轶房间时,见他房门大开,不由改步踏了进去,看见高轶于榻上抱头大睡,不知日月。
昨晚高轶喝了许多酒,喝得酩酊大醉,扯东扯西,说得不亦悦乎。陆渔实在受不了,便扶他回房,劝他睡下。为此,还不知遭受了多少个叶离的白眼。
陆渔无奈地摇摇头,放轻脚步,踏出了房间,回到自己房间门前。忽然,他停下了,却转身朝隔壁叶离的房间望去。见到房门合上,陆渔伸起手想敲门,转念一想又犹豫下来,考虑片刻后终于还是敲了门。
“噗噗!”然而,并没有人开门,也感觉不到里面的动静。
“有没有人在?”陆渔脸有疑色,出声叫门。
里面还是无人回应,陆渔担忧有什么变故,于是推开门闯了进去。房内空无一人,一应物什摆放得整整齐齐。只见一张信纸平摊在桌上,随着从打开的窗棂吹进来的微风,轻轻拂动,吱起轻微的声音。
将信纸取起一看,上面写着“了无归期”。陆渔脸色微澜,已然明白叶离已经离开了,她这是不辞而别。不知怎的,陆渔此刻的心情有些低落,就像是朝夕可见的熟悉一下子烟消云散,添了几分孤独。
他放下信纸缓步至窗棂,往外而望,凝着楼下清幽而深寂的庭院,看到马厩上的两匹马,一下子想起了在青岩村的庭院。一口水井,一个石磨,一块菜地,三株梅花,点滴浮生半日闲的意趣涌上心头。又想起自己的妹妹陆潇,在青岩县身患疾病的养父母。
在神情恍惚间,两道苍老的背影闯入眼眸。
一个捏着翻开的书本负手而立,雍容雅步,飘逸清致,不乏高节迈俗。
另一个持枪挺拔,披坚执锐,大有为国赴死的壮怀激烈。
两道伟岸身影回头,赫然是杨慎与左鹤溪,对陆渔报以一笑。
陆渔从恍惚中苏醒过来,从庭院下收回目光,听见楼下有打砸声,就移步出了房间,顺手关上了门。
在楼下,一个老乞丐扑倒在一个脸青紫了一块的华服公子脚下,乞怜求饶,“公子公子,你可怜可怜,把我的银子还给我吧······”
那华服公子手掌握着一根弯成两截的马鞭,嫌恶地踢开老乞丐的手,跳开几步拍了拍自己的裙袍,似乎是怕被弄脏了。随即指着老乞丐破口骂道:“你这个没长眼的老乞丐,松开你的臭手,本公子这身丝云锦贵得很,岂是你这种低贱的腌臜之人所能触碰的!”
老乞丐显然是不甘心放弃,依然想要扯着华服公子的裙袍,却被后者无情地踢开。“没银子吃饭,老头子会饿死的,公子你大发慈悲······”
“你没饭吃怪谁,本公子可管不着,谁叫你不知好歹惹怒了本公子。”华服公子嚣张跋扈,举起手中马鞭就朝老乞丐的脸上抽去,“啪”的一声,把老乞丐打得血流满脸。
老乞丐倒地痛苦惨叫,样子是无比的凄凉。那华服公子似乎对抽人觉得很兴奋,扬起鞭子再朝老乞丐身上抽去。
老乞丐看着迎头抽来的鞭子,绝望地闭上了眼。可许久后,仍没见鞭子落在自己身上,不由睁开眼。只见一道挺拔的身影挡在前面,瞧着有些眼熟。
陆渔一把手在空中捉住马鞭,发力一扯,将马鞭连同那个嚣张跋扈的华服公子扯近数步。见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华服公子勃然大怒,另一只手指着陆渔破口大骂:“今日本公子真是晦气,怎么老是有些不长眼的阿猫阿狗出来坏事!小子,你敢惹我?好大的胆子!”
华服公子背后一个随从打扮的要讨好主子,这时跳出来对陆渔喝道:“这是芝州主薄陈大人家的公子,你还不快松手求饶,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
陆渔手一松。那华服公子收不住力,往后倒退,一个踉跄跌倒在地。周边围观的食客和路人见到华服公子的怂样,皆哈哈笑起来。
华服公子挣扎起来,恼羞成怒,指着周边的人怒叱:“一群贱民,笑什么笑,谁还敢笑,我扯了谁的舌头!”
被华服公子这么一吼,加上他身份摆在这里,看客们倒不敢笑了。那个随从打扮的连忙上去扶华服公子,却没想,遭到华服公子一巴掌狠刮,掩着脸痛呼一声。响亮的巴掌声荡漾在客栈一楼。
华服公子指着自己的随从骂道:“你这没用的东西,说什么松手,害本公子摔了这么大一个跟头!”
话一出,两人的滑稽模样,又惹得在场的看客们忍不住笑起来。不过并不敢太明目张胆,只是掩着嘴,把脸憋得通红。陆渔看着二人,如同在看两个小丑一样,神情淡漠。华服公子将气撒在陆渔身上,扬起鞭子就朝陆渔砸去。陆渔出手迅速,猛地擒住他的手腕,用力捏起来。
华服公子痛呼求饶。陆渔这才放过了他,冷冷吐了一句话:“把银子留下,然后滚!”
华服公子如见鬼神般,将几块碎银向天空一洒,带着随从落荒而逃。
陆渔施展轻功,用杀鱼剑一一接住。身定,剑停,只见七块碎银连成一排,落在剑鞘上,每两块之间距离相近,犹如七星连珠。杀鱼剑一甩,七块碎银被抛上半空,连成一条线坠下,准确地落在陆渔手掌上。
陆渔将老乞丐扶起,说得:“老伯,我们又见面了。”
老乞丐这才认出了陆渔,激动地跟陆渔道谢。陆渔再将七块碎银递给老乞丐,毕竟是送人之物,不可能再收回。刚开始老乞丐坚持不受,在陆渔多番劝说下才收下。
对于他是怎么惹上那个纨绔公子的,陆渔倒是很好奇,于是问他:“老伯,你怎么惹上这种人?”
“刚刚,我看见他,想偷偷占一个拉着马的蓝衣漂亮姑娘的便宜,被我搅黄了,他又打不过那姑娘,就只好把火洒在我这个无用的乞丐身上咯!”老乞丐唉声叹气。
“蓝衣?拉着马的漂亮姑娘?看清楚了?”陆渔神情微澜,想起了马厩上只有两匹马,唯独少了叶离骑的那匹。
整个客栈只有他们三个住客,来时马厩空空如也。这里显而易见的关通陆渔稍微一想就明白了,那姑娘一定是叶离。
“是啊,那姑娘拉着马很显眼,后来又有一拨拿剑拿刀的人骑着马跟着出了城,老头子我都记着呢!”
陆渔一听,心下一惊!拿剑拿刀又骑马的人,他一下子就想到斩马刀。但又不能确定,因为近来涌入芝州的江湖人众多,不乏骑马者。若是普通江湖客,那么只是个巧合。若是斩马刀的话,就不知是巧合还是真的发现叶离了。
陆渔忙问:“那姑娘出了哪个城门?”
老乞丐说道:“南门。”
在老乞丐话说完,陆渔一阵风似的跑出客栈,到马厩牵出黄骠马,一个跃身上马。忽而,又停了下来,神情复杂。叶离已走,自己也有不得不做的事,以后便是江湖陌路,各奔东西,自己又该以什么样的理由去找她呢!天人交战了一番后,只见陆渔眉头一沉,终究还是一拉缰绳,纵马而去。
从偏僻的客栈骑马出主街,只过了半盏茶的功夫。刚出主街,就有六个持刀的江湖人挡住了陆渔。带头的人,正是刚刚被陆渔教训过的那个纨绔的华服公子。
“哎!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自投,我正要去找你,报我被辱的仇,没想到你这小子却自个撞上门来!”华服公子见到陆渔先是一惊,然后惊喜得肆意大笑。
“陈公子,你要教训的人就是他?”一个首领模样的人问华服公子。
“没错,就是他!大伙可要好好教训他,本公子有重金赏赐。不过不要这么容易让他给死咯,我还要他给我擦鞋!”华服公子似乎打定已吃定陆渔,颐指气使的。
“好叻,我们兄弟几个今日初来芝州城,以后还望陈公子多多关照!”首领一边讨好华服公子,一边心想着,“若不是借你爹陈主薄的权势来获得富贵,谁鸟你!”然后瞥了陆渔一眼,漫不经心地道:“兄弟们,上去和他玩一玩,记得注意点分寸。”
五个江湖人边走边在手掌拍着刀,缓步逼近而来,不怀好意地望着陆渔。其中一个不屑地笑道:“小子,劝你还是自个滚下马来吧,免得麻烦我们动手!”另一个也以轻视的目光望着陆渔,附和道:“快滚下来,否则把你像剥皮一样扯下来!”
五个江湖人哈哈大笑起来。
陆渔骑于黄骠马上,目光如炬,神情漠然,居高临下对着这几个人,耻笑道:“还以为是谁,原来是一一只缩头乌龟,带来六只井中青蛙。”
五个江湖人闻言,顿时怒气横生。首领也脸色乌黑,大手一挥,命令道:“给他点教训!”
收到首领命令,五人纷纷举刀并成一排,朝陆渔迎头劈去。
陆渔一个跃身,离了黄骠马冲上半空,往下划出一剑。一道冷锋闪过,“噗”的一声,陆渔已然坐回黄骠马上。
“砰砰······”
五道铿锵之音几乎同时响起,五把刀已然落地,五个江湖人右腕皆出现了一条血线并越来越粗,最后流出满手血。
街上有不少江湖人在溜达,或喝酒吃肉,或交朋结友。见过陆渔的人惊呼起来,“快看,是疾风剑客!”
“疾风剑客?真的,是疾风剑客!”
“闻名不如见面,好厉害的快剑!”
······
听到街边众多江湖客的惊叹之言,首领吓得脸都白了,口中颤颤念着:“疾风剑客?这次捅到大祸了!”
他手下五个江湖人听到疾风剑客之名也吓得倒退,差点摔倒在地。
首领大喊一声,“快跑!”然后转身拔腿就跑。
五个江湖人也跟着逃离,剩下华服公子一人目瞪口呆地站于原地。
“驾!”
陆渔扬鞭,从他身边疾驰而过,看都不看他一眼,直冲向南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