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的傍晚。
陆渔拉着马出现在徐州城门口。身后的高轶一边拉着马,一边把手扣在刀疤汉子的肩上,推着他走。轮着进城的游蛇长队,陆渔三人很快就进了城。
当初在徐州广陵遇到的“城门税”,在徐州城并没有出现。听说这城门税是由胡白庭的堂弟,侍中胡肃所提议设立,美其名曰充盈国库,以惠内务,实则多数用来修缮皇家宫室,充为游园淫巧之资,少数入了胡氏的门楣。
天下人不是瞎子,知道胡氏没安好心。有良知的刺史就找各种理由来搪塞,把这个税目给糊弄过去。胡白庭自然不可能一州一州地亲自核查,树敌于各个封疆大吏,也是心知肚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姚侃自然不会搭理胡白庭,可徐州主薄召宝是胡白庭的人,自然听从胡白庭所谓的训示,而往往对姚侃的话阳奉阴违。
“驾!”
华贵的马车,精神抖擞的骏马时不时跑过街道。身穿锦缎华衣的贵公子个个神态红润,或居高于锦鞍,或掀帘于车上,皆匆忙地向一个地方行进。
陆渔游走在街道上,被一个嚣张跋扈的贵公子纵马赶到一边,很是无语和不解。找了个挑菜的脚夫询问,方才探听到今日是徐州胄锦楼花魁蔷薇姑娘的会客之日。蔷薇姑娘在徐州乃至东境上流门第都颇有名气,被美誉为“蔷薇仙子”。时常有别州的高门子弟风尘仆仆而来,一掷千金只为了目睹她的风采,也有不少达官贵人想娶她回家做偏房夫人。可惜,蔷薇姑娘常常不露脸,也不为富贵和权势所动,好像做事全凭喜恶。
那些个达官显贵,哪个不是心高气傲的。见被一个青楼女子奚落,有人就忍不住想对她用强的。结果是用强者不是被人揭发贪污受贿,就是为富不仁,名声扫地。经过几次风波,就没人再敢轻视这个青楼女子了。
陆渔和高轶先找了间客栈,来安置刀疤男子。高轶一到了客栈就买了很多酒,躲在房间内独自享受。陆渔借言出去逛逛,就离开了客栈,顺着那个脚夫所指的位置,找到了胄锦楼。
胄锦楼前人山人海,都是些衣着光鲜的人,挤满了台阶。一队执棍的仆人在艰难挡着。陆渔看得瞠目结舌,没想到二皇子手下这个花魁这么受欢迎。
突然,楼门前的人群分成两拨,一个老鸨走了出来,眉开眼笑地说:“今日是我胄锦楼花魁蔷薇姑娘会客的日子。大家也都清楚,蔷薇姑娘不是谁想见就能见的。若想通过此门,需交白银五百两!”
“五百两?”门外一众达官贵人尽皆吸了口冷气,没想到仅仅是跨入胄锦楼的门就这么贵,若要目睹美人倾城之颜,岂非散尽家财不可!一时之间,叫骂声不绝于耳,霎时走了一半的人。剩下的莫不是眉头皱也不皱,一副气定神闲,傲慢自得之色。
陆渔摸了摸怀中那沓银票,有些心痛,最后狠心走了过去,暗想:“反正都是二皇子的钱,最后拿回来就是!”
见到一个身穿普通蓝色布衣的人走过来,围在楼前那些个贵人都不禁一愣。奚落声渐起,很多人对陆渔指指点点,无非是自不量力,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云云。陆渔并不理这些人所谓的优越感,站着归然不动,自有出尘之姿。
阁楼上正有一个绝美身影,注意到了下面蓝色身影的一举一动后, 美目泛有异彩,平静的心起了几分兴趣。
“进楼者到我这里交五百两银票。”老鸨站在门前开始收钱。
陆渔也交了五百两银票,跟着进了胄锦楼。在里面寻了一个偏僻的角落坐下,细细打量着楼内的布置和人群。只见胄锦楼内花团锦簇,雕梁画栋,金丝绣花屏风隔着个个雅座。中间有个圆形楼台,四边挂着黄色帷幔。二楼雅间环顾,屏窗摆开。其奢华比之芝州青楼,有过之而无不及。
入楼的显贵都已坐定,一群衣袂飘飘的美女列成两队,分左右走上圆形舞台,随着动人的音乐翩翩起舞。舞姿优美,音乐悦耳,将在场的人听得如痴如醉,看得神魂颠倒。只有二楼雅间上一些权势富贵非比一般富裕人家的人,见过世面,虽有欣赏之意,但无深陷其中之情。陆渔自顾着倒着酒壶喝酒,虽说不善饮酒,但花了银子进来不能白费了。
一场又一场的歌舞过去了,陆渔都听得耳朵都痛了。这时老鸨走上了舞台,挤着媚眼对来客说:“酒过三巡,歌舞动人。接下来,就是蔷薇姑娘会客的时候了。今日蔷薇姑娘有言,出钱最多者,方可入幕。至于谁能有幸拔得头筹,就看你们的实力和诚心了,呵呵······起价一千两!”
在老鸨走下舞台后,楼内顿时沸腾起来,叫价者一个接一个,宛若街市买菜般吵闹。
“两千两!”
“两千五百两!”
“三千两!”
加价快到五千两了,还没停下。缩在一角陆渔再次目瞪口呆,想到自己全部身家只有一千两不到,真是羞愧无地。今日来就是为了找宁桐,而宁桐在哪并不清楚,好像只有这种方法才能一见了。想到这层,陆渔已有了计较。
喝尽一杯酒,陆渔站起来,大喊:“一万两!”
全场震惊,一时鸦雀无声。所有的目光聚集在陆渔所在的角落。
“一······一万两?”老鸨惊喜得话都说不全了。
陆渔离开座位,走到中间红毯上,对着老鸨说:“我出一万两,蔷薇姑娘可以见我一次了吧?”
老鸨惊喜道:“这位公子,你果真要出一万两见我们蔷薇姑娘?”
陆渔笑了笑,没有回答。
“姜大娘,你是眼瞎了吧?你看他这个穷酸样,有一万两吗?”
“恐怕连一千两都拿不出,哈哈······”
楼内的贵人却质疑起来,嘲讽取笑之声不绝于耳。老鸨也醒悟起来,细细打量着陆渔穿着,眼中质疑之色更浓了。
“这位公子,你说你出一万两,不是我信不过,而是今日这么多贵人前来捧场,我不能驳了他们的面子。你得拿出凭证来,让大家心服口服!”老鸨眼珠一转,将陆渔摆到全场客人面前。即使陆渔真的拿出一万两,错也不在她,着实是老辣。
陆渔料定这位蔷薇姑娘正躲在暗处观察场上发生的一切。身为二皇子麾下,为二皇子在江湖搜集情报,怎么会放过这个贵人云集的机会呢?他刚把手伸入怀中,想拿出慕容忧给自己的青铜牌。
“叫他上来!”一声温柔的女声从楼顶上传来,让人如沐春风般舒服。
全场为之一震。老鸨也惊住了,这声音她再熟悉不过了,就是蔷薇姑娘!在全场羡慕、妒忌的目光下,老鸨领着陆渔朝发出声音的地方走去。
上了几层楼,终于停下脚步。陆渔望了眼,如今所在的地方是胄锦楼的顶楼,六楼阁楼。阁楼板门紧闭,一行持剑的女子守在门外,枕戈待旦。见到陆渔前来,倏地目光全都集中到陆渔身上,警惕之意十足。老鸨好像就这样的情况已见怪不怪,上来后就变了个人一样,显得异常安静。
“蔷薇姑娘就在里面,公子请吧!”老鸨在板门前停下,做了个请的手势,然后转身离开。
陆渔推开板门,踏了进去。后面的两个持剑侍女将门关上,像根木头一样,不多言不多看。这是一间布置清雅的阁楼,一门支摘窗开着,窗扉前有几盆红色的蔷薇。一面画着美人蔷薇图的屏风后,有着一道垂着头的绝美影子,透出盈盈可握的腰肢,以及四散的裙摆。
陆渔望着屏风,施了一礼,“在下见过姑娘”。
屏风后的人没有动,许久后又传出温柔的声音。“公子谈笑间,便掷万金,可真豪气!”
陆渔不卑不亢,答道:“在下并无万金,布衣而已。”
女子感到有些诧异,不过并没有恼怒陆渔的欺瞒,反而轻笑起来,“哦?原来公子是布衣。既非富贵人家,也非清流人家,却敢如此来见,胆子可真够大的”。
陆渔又答:“姑娘谬赞了,在下的朋友可一直说我是个胆小之人。”
“有趣!既如此,我就免了你的万金!”女子打量着手中一支蔷薇,觉得陆渔甚为有趣。
陆渔拱手道:“多谢姑娘的慷慨大方。不过,在下还想姑娘再大方一次!”
女子一愣,没想到陆渔会这样说。以前那些个男子谁不是对自己千依百顺,想着法来哄她,哪会向自己提什么条件。不禁好奇问:“如何大方?”
陆渔脸不红心不跳地说:“还请姑娘将进胄锦楼的五百两还于我。”
“什么?”蔷薇姑娘隐隐有些恼怒了,语气不善地说:“你可知,下面那些贵公子,为了见我,可愿挥金如土,也愿进红屏山捕貂作披。你得到了他们梦寐以求的机会,可不要白白枉费了!”
“在下说过,我不是贵公子,只是一介布衣。我来胄锦楼,也如他们一样,想见姑娘一面。不过不是蔷薇姑娘,而是宁桐姑娘。”陆渔将她的真实身份点出来。
“你究竟是谁?”宁桐美目一沉,穿过屏风锁定陆渔,语气冰冷地喝斥。
板门被推开,一列持剑侍女冲进来,将陆渔围住。陆渔丝毫不惧,将怀里的青铜牌拿出,“还请姑娘看此物”。
一个侍女接过陆渔手掌里的青铜牌,绕到屏风后。宁桐看见青铜牌,脸色一变,继而很快恢复如常,吩咐众侍女:“你们先出去吧,记住,不要放任何人进来!”
侍女们应了声“是”,都退出阁楼,关上了门。宁桐从屏风走了出来,身穿紫罗绣金袍,头戴镶珠金钗,髻百合髻,挂盈盈笑意,扑起一阵清香风。肤若凝脂,体态婀娜,温柔似水,俨然倾城美人之姿。
好一个如画美人,就像是屏风中走出,拿着一枝嫣红的蔷薇,嗅在玉鼻间。正所谓是,蔷薇佳人嗅一枝,香风紫罗花开时,含幽盈意冷暖知,疑是屏画来仙子。
宁桐欠身施了个礼,笑道:“原来是陆公子大驾光临,恕妾身招待不周。”
陆渔看得失神了一会,但很快就从中醒过来,拱手还礼,感慨道:“宁桐姑娘可真是国色天香,不负蔷薇仙子之名!”
宁桐掩嘴一笑,“怎么,堂堂左鹤溪三弟子,也如外面的公子们一样,学会了哄女子开心?”
“宁桐姑娘了又谬赞了,我最不擅长的,就是哄女子开心。”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陆渔脑海中出现了一个清丽脱俗的脸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