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街之上香风弥动,白衣拂卷如仙。正所谓是粉黛涂剑锋,外柔内是钢,裳结连云彩,疑是群仙来。一群白衣女子提剑踏步而来,英姿飒爽,皆脸上蒙上一层薄纱,戴上箬笠,添了几分神秘之感。婀娜的身姿,步伐却不失男儿劲气,刚柔并济,超然巾帼之躯。
静仙苑与覃水门一样,在东境颇有名气,当然更多的是女子美名。静仙苑是女子门派,争强好胜之心并无一般江湖草莽那般强烈,平日里不露山不显水,行事颇为低调。今日,能如此出场,必是忍无可忍。
整条街的江湖人被静仙苑的群芳吸引住眼珠子,似乎忘了眨眼。不仅东街,连刑场那边,西街和南街的人也对静仙苑群芳翘首以盼,目光垂涎和欣赏者俱有。虽孟浪人眼目轻佻,窃窃私语,但倒不敢太明目张胆议论静仙苑,都明白美色背后生着荆棘。
覃谭望着远来的静仙苑弟子,手掌不禁摸上了腰间刀,神色毒辣。
辛梓领头,带着帷帽,一身白衣胜雪,徐徐在东街那头方形台阶前停下。静仙苑弟子也齐刷刷立于她身后,不发出一丝赘音,隐然一群池上无风白莲。
覃谭冷笑一声,踏步上前,对着辛梓挑衅地说:“辛梓仙子,好久不见啊!你看,今天闹得沸沸扬扬的,你这又何必呢?那事,我劝你再好好想想,化干戈为玉帛何乐而不为!”
辛梓也提剑上前数步,看不清她的表情,冷冷地飘出一句:“我不知道你们听了什么乱七八糟的虚言,有便是有,没有,便是没有,信与不信随你们!倒是你们无故挑衅,玷辱我静仙苑弟子贞洁,袭杀我门下高手,此二事绝不能善罢!”
覃谭对此两件恶事丝毫没罪恶感,仍然挑衅说:“人人都说你们静仙苑是地上仙门,仙子下凡,没想到竟红口白舌说出这等粗鄙之言。我们覃水门弟子何时玷污你们静仙苑弟子贞洁,分明是一对神仙眷侣被你们硬生生拆散了。还有,是你们的人咄咄逼人,才酿成灾祸,谈何袭杀?”
事实当然不是覃谭所说那般,覃谭不过想激怒辛梓,想在接下来的对决中获得先机。这等计谋,辛梓已然识破,不为所动。因为她知道,既然定下生死战,就绝不会因一两句口舌之争而改变,最终的结果不是他死便是她亡。
辛梓冷笑一声说:“覃水门的无耻今天我算是完全见识到了,怪不得会和无情无义的斩马刀牵扯在一起。废话少说,要打便打!”看不清辛梓面容,不过是人都能猜想到帷帽之下充满嘲讽。
覃谭也冷笑一声,没有再出声,只是冷视着辛梓,大拇指摸上了刀柄。刑场上刮起冷风,在天上乌云的遮挡下显得暗淡萧瑟。周遭的江湖看众也凝神屏息,翘目接下来的对决。
西街高楼的楼梯,人头涌动,个个都想挤上去,抢着这个一览无余的好位置。一个身穿黑袍,身材雄阔的白脸汉子立于最高层的楼梯口,一把金背大刀横驮于宽肩上,目光如电地扫视着下面一群横七竖八倒下的江湖人,一身任侠之气。
白脸汉子神色不屑而傲然,喝说:“这高楼,不是谁都能上,得先问问我手中金背大刀!”
楼梯间的江湖人咬牙切齿地挣扎起来,恐惧地上望了眼那道威武身影,就恐惧的朝下溜。看见他们的熊样,白脸汉子哈哈大笑,便要转过身,想朝廊下尽头走去。
“奇怪,他们怎么一股儿往下溜?”
空灵的悦耳之音从楼梯下面传来,伴随着轻微的脚步声。听到声音,白脸汉子顿住脚步,笑容定住,换上个怒脸缓缓转回过去。陆渔和叶离并排着从楼梯角转出,有说有笑地登上,见到白脸汉子时同时止步。
白脸汉子指着陆渔、叶离喝道:“你们是何人,难道也想闯上来,是不知我高轶的厉害吗?”
陆渔和叶离相视一眼,显然是不知什么情况。
高轶见陆渔二人的模样,觉得自己被无视,胸中怒火更烈,再怒喝:“要想登上这层楼,就要有本事打败我,要是软脚的赶快滚!”
叶离本是冷傲之人,见高轶如此嚣张,早已不满,斥道:“你这厮又是何人,叫我们滚!这楼是你家的吗?”
高轶颤动着手指,喝道:“哎!你这女子,长得倒花容月貌,说话却带着刺!”然后又将目光投向陆渔,指着陆渔大喝:“你这小子,长得又文又武倒像个人物,别躲在娘子背后,有种的上来与我较量一番!”
闻言,叶离又窘迫了一次,提起佩剑就要往上动武,却被陆渔摆出杀鱼剑止住。陆渔收回杀鱼剑,凝视着高轶,一步步踏上楼梯。高轶托起金背大刀在手上晃了晃,准备截击陆渔。谁知陆渔拔出杀鱼剑以瞬雷不及掩耳之势投出,同时蓄发脚力施展轻功飞奔上楼。高轶大惊,刚侧身躲过杀鱼剑,就看见陆渔飞跃至自己眼前,连连后退。
杀鱼剑紧紧插在阑上。陆渔登上最高层,拔出杀鱼剑收回剑鞘中。
两人分站在廊下两头,皆目视对方,凝神戒备,严阵以待。
风刮得越来大,天上乌云如一团稠密的墨,挤得越来越深,最后化为滴滴水珠倾泄而下,洒遍芝州城。这是一场细雨,既不轻缓又不猛烈,更像是一副温和的药水,似要化解人心中的宿怨。
几乎在雨水落下的同时,高轶迈开下盘,拖着金背大刀长跑一段,朝陆渔当头劈去。陆渔剑眉一沉,杀鱼剑出鞘,旋起几阵风。
高轶的刀法刚烈,颇有几分沙场杀伐的钢骨。陆渔一时战他不下,在开始四十多个回合里,采取守势。这是除商昭外,第二个能与陆渔相斗四十回合不分胜负的人,上一个是叶离。陆渔暗暗吃惊于高轶的非凡武艺,决定继续守势,先慢慢摸清他的路数。高轶则是越大越震惊,发现不管自己怎么发力,陆渔都应付得游刃有余。
这边引起的争斗,引得南街高楼上钟离御和东街高楼上二更天明瑜、鲁钧侧目。但都因相距甚远,还有角度的原因,墙和摆设饰物的遮挡,故看不清楚打斗人的武功身法招式,只当是寻常江湖人摩擦,稍微一瞥眼就移开了。
第七十回合,陆渔飞身越过高轶,一招快剑抵在他的脖子边。
高轶高高举着金背大刀,惊骇地僵住身体,几滴热汗从白脸流淌下。继而,他放下金背大刀,叹了口气,继而爽快地说:“我输了!这层楼是你们的了!”
陆渔收回杀鱼剑,轻说:“承让了。”
高轶转过身,将金背大刀插定到地上,双手抱拳,神色钦佩地说:“我高轶行走江湖,还从未遇到过敌手,不想今日落败!壮士拥有如此好武艺,敢问高姓大名!”
将杀鱼剑重入剑鞘,陆渔也拱手道:“在下虞启。”
高轶躬身一礼说:“虞兄,我高轶是个粗人,刚才多有得罪,向你赔礼了!”
见到高轶竟向自己赔礼,陆渔不禁一诧,又高看了他几分。刚才见高轶威风凛凛,不可一世,陆渔便以为他是个纯粹的武夫,是个粗鲁之人,不曾想竟会赔礼。看来这个高轶,也是个粗中有细,直爽任侠之人,陆渔心下如此想,便生了几分结交的念头。
陆渔也拱手回礼说:“不必如此,你我正可谓不打不相识,等今日过后,一同畅饮美酒一番如何?”
高轶哈哈一笑,爽快地说:“我也正有此意!素闻芝州酒醇,我到此还未喝过一口。”
陆渔笑说:“哦?高兄难道是今日才到芝州?”
高轶点头道:“是啊,我高轶虽声名不显,却最爱热闹了。”言语间,高轶目有热切之色。
叶离出声指着下面说:“他们开始了!”
就在陆渔和高轶交手的差毫之间,刑场上的生死战也打起。方形台阶之上,刀剑交鸣,覃谭和辛梓一粗壮一苗条两道身影碰在一起又分开。覃水门武功刁钻,静仙苑武功阴柔,覃谭和辛梓一时也斗得不分上下。两头的弟子皆凝神注目着场上状况,时不时朝对面瞄几眼。
辛梓的轻功轻灵,与叶离的身法颇为相像,但剑法过于轻柔,与叶离剑法的刁钻精确相比,似乎少了点威力。覃谭攻势凌厉,每每出手都打算一击夺命,不是大刀横劈脖子,就是直捅心脏。辛梓凭借轻盈身法处处闪避,但自身的剑法也破不了覃谭的攻势,无法反击逆转攻防之势。
西街高楼上,陆渔望着如火如荼的生死战,轻声道:“覃谭就要落下风了。”
高轶也点头说:“确是如此。二人的对决看似不分上下,实则覃谭在不断的攻势里损耗的内力比以静制动的辛梓多些。此消彼长之间,我猜,再有二十个回合,就能分出胜负。”
叶离将目光收回来,暗想:“斩马刀也应该快出场了吧。”
又一盏茶的功夫后,果然覃谭已然力有不逮,攻势缓下来。辛梓就如反弹的簧一样,开始了凌厉的反击,转守为攻,一步步将覃谭逼向绝境。覃谭虽咬紧牙关,苦苦支撑,但明眼人一看,落败只在须臾之间了。
东街高楼上,鲁钧冷冷咒骂了一句:“这个覃谭真是废物!他武艺本不差于辛梓,却急功近利丧失局面,废物!”
明瑜也呼了口气,面色厌恶地说:“本来就没靠他们覃水门,诱饵而已!”
刑场上,只见辛梓一个轻身凌空,一剑刺中覃谭的左肩,顿时拉出一抹鲜血。覃谭吃痛地用右手捂住左肩,提刀快步退至方形台阶边缘,泛出血丝的一双怒目圆瞪着辛梓。辛梓经过一番激烈的对决,虽占了上风,也损耗内力不少,正泛着清汗,喘息地提剑立于另一头。
静仙苑弟子皆齐声欣喜娇喝:“圣女威武!圣女威武!”
反观覃水门弟子这边,见自己掌门负伤趋于落败,焦急之余更添了一分低落。两个眼明手快的覃水门弟子连忙冲出,冲到方形台阶上将覃谭扶起。覃谭挣扎起来,甩手推开了两个弟子的搀扶,吐出一口口水,举刀指着辛梓怒喝:“辛梓,你不要得意,这事还未结束!”
辛梓握着佩剑指着覃谭,帷帽之下飘出冷飕飕的话语,“玷污我静仙苑弟子贞洁之仇和袭杀我门下高手之仇,今日必了”!说完,提剑缓步朝覃谭逼去。
这时,地面微微震荡起来,远处传来骏马嘶鸣之音。一队骑马的高手,身穿寻常百姓衣服,正扬鞭快马冲入城,惊起阵阵指手叫骂之声后,踏入南街急奔刑场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