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个逃走了三个,你就是这么求助于人的?”陆渔挖苦道。柔软的晚风撩起了发丝,温凉的言语轻吐,陆渔移开视线望着那满城的华灯,明眸里笼罩了无数簇火焰。
“如此甚好!”叶离看着眼前冷峻而美姿的侧脸,似乎对这样的结果很是满意。
“如此结果,对于你而言,当然是满意!”陆渔明白她心里所想。若是将六个人留在此处,自然是没有后患,可逃走了三个,他们回去一定会再来报仇。这样子陆渔就暴露在他们眼前,而叶离就多了一门盾牌,或者一把利剑。
“你看出来了?”叶离凤目充满惊异。
陆渔嗤笑,对于她的小伎俩不屑一顾。“跟你对战的是六人里实力最弱的三人,你只杀了一人,其余两人竟然让他们逃了。先前你对上六人,尚能立于不败之地,这不是你有意放水又是什么?”
“原来我只以为你武功高,没想到连心思也这么缜密,很好!”叶离笑出空灵之音,丝毫没为自己的行为感到抱歉,相反却视陆渔是一件比之前更美味的猎物一般。
“所以你根本不是赌,你是有恃无恐。”陆渔转头见她一副自得的样子,不禁有些愠怒。眼珠一转后,有了主意,正好问她一些消息,算是当作是回报。
“我叶离看上的人,向来是逃不了!况且我还得知斩马刀一直在江湖上找天方楼那名高手,所以你我联手绝对有好处。”叶离凤目幽情万千,冷傲中又多了点魅惑的气息。
陆渔不禁问道:“他们是什么人?”虽不知道白鹿山庄的人武功如何,但斩马刀的毒辣和致命已然见识过,这伙银面具人到底是何身份,可以验证二皇子所说的言辞真假。
过了很久,叶离仍没有回答,她似乎陷入了无尽的沉思与痛苦里,脸上一时冰冷无比,像随时化作一把利剑,压抑中埋藏的是恐怖的杀意。陆渔见她长时没有回答,也察觉到她的异样,不禁眉头一皱,踏起噼啪的声音接近她,肃然问:“你把我扯进来,该不会就是让我来感受一下你的仇恨吧,我也不是个闲人!”
叶离睫毛一眨,冰冷与沉思已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出现过那般,见到陆渔不耐烦的样子,忽而心下觉得一阵好笑,于是咽了口泡沫答道:“他们是二更天刺客,一群冷血无情、阴狠毒辣的杀手!”
虽她说话极力压得平静,但刚才那股恨意仍是让陆渔感觉到。陆渔听后不禁惊异,脱口而出:“二更天?”虽曾猜测过刺杀公孙申的人不是胡白庭派来,却没想到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刺客组织二更天!
二更天二十四客威名赫赫,他们擅长追踪探查之术。整个组织比斩马刀更加神秘,无人知道他们的藏身之地,人数有多少!他们更像一群夜间的鬼魅,喜欢在夜间夺命,传说无重金不出手,既出手就不会空手而归。
原本二更天是潜伏在暗处的一群刺客,无人知道他们的组织名称、刺客名字,无人知道掌控之人是谁。只是接连不断有人被刺杀身亡,人们才知道江湖上隐藏着这么一群人。
“你是怎么确定他们是二更天?”不是陆渔怀疑,只是他有点好奇面前的清丽女子怎么会和二更天扯在一起,且她又有一身好武功,实在是有些神秘。
叶离别开视线,转过身一撩青丝,举手投足间多了几分雅静,轻启朱唇说:“你难道想站在别人屋顶上把话聊完,不觉得太瞩目?”
此时这间药铺周围围满了百姓,显然是刚才的打斗把他们都吸引住了。街边、附近店铺,和醉仙楼很多人指着屋顶上的一男一女两道身影窃窃私语,摇头比划。百姓都爱看热闹,何况是闹出了人命,街边、药铺和屋顶三滩血泊、三具尸体足以成为谈资。
只感觉到一阵风扬起,叶离轻如飞燕的身姿就消失在屋顶,在空中和醉仙楼青瓦上脚步蜻蜓点水,须臾就出现在二楼雅间那道窗棂前。陆渔也实在仍受不了这种“万众瞩目”的感觉,也施展轻功,越过主街,踏进了二楼雅间,落在叶离的身侧。
雅间里倒下了三个人,皆面色乌黑,已然没有了生机。房外走廊也倒下了一人,被内力拍击腹部经脉受损而死。陆渔见到他们的脸一下子就想起了是谁,侧目问:“中毒了?”
叶离神色哀伤,点头说:“他们一路跟着我来到池州,没想到却死在了叛徒手中!”
窗棂外传来了密集的脚步声,还有一阵阵吆喝声。一队官差在一名都头的带领下,从街角转角处列队赶来,不断驱离挡路的百姓。呼喝叫骂声从那名都头的嘴里喷出。
“此地不可久留,你跟我走,我还有话没问完!”陆渔目视了下面,拧起眉,再戒备地瞅了叶离一眼。
想到之前青袍属下所说,五客已追踪至池州,叶离的心情如蒙上了乌纱,于是点了点头。
二人皆是轻功了得的高手,从二楼飞过对面的屋顶自然不在话下。只见两道身影一闪,窗棂前便空无一人了。不管身后的官差如何呼喝,百姓如何喧嚣,陆渔跨上黄骠马,就要扬鞭而去。忽而见到跟在一旁的叶离,眉头皱了皱,沉吟了一会后说:“你要不要上来?”本来想自己跑的,不过一想若是找不到她,岂不麻烦!
叶离闻言一愣,看了眼踢腿呼气的黄骠马,脸上露出一朵绯红,隐藏在夜色里无人察觉。身后的官差脚步声越来越近了,叶离没有时间多想,便轻身跳上了黄骠马,近贴在陆渔身后。
陆渔顿时感到身后贴了团柔软的躯体,感觉有点舒服,他忍不住动了动身体,找到个舒服一些的位置,然后策马扬鞭,消失在醉仙楼门前。
一路疾驰,晚风撩起陆渔的发丝,将其拂至肩后。由于黄骠马跑得极快,叶离身形有些不稳,不由轻轻捻住陆渔的衣角,感受着从前面撩到脸颊的发丝,痒痒之余又多了几分窘迫。她从未如此靠近过一个男子,即使是他,也没有做过逾越的举动。
主街上杂货郎叫卖,夜行的百姓颇多。陆渔特意绕进了一条偏僻而少人的巷子,为了不引人注意。清脆的马蹄语响荡在寂静而深长的空巷,倏尔停歇。陆渔一拉马缰,勒住黄骠马,左右观察了眼,见没有什么异样,于是英目一翘,转头朝对后面的叶离说:“下来吧。”
闻言,叶离倏地窜下马,整理下双肩外袍,一挥衣袖。看了眼四周乌漆漆的,不禁皱了眉头,不满地问:“怎么在这里停下,伸手不见五指。”
陆渔环顾一周,倒觉得没什么不好,徐徐说:“此地静僻,没人打搅,正好可以说说二更天的秘密。”他对京中局势不甚了解,正好可以借机问问,弄明白银面具人为何要杀公孙申,也想趁机多打听斩马刀消息。
叶离深吸了一口气,撇头一晃鬓发,直视陆渔:“你想问什么?”
“你说要杀你的人,是二更天刺客,他们为什么要杀你?”陆渔有些不解。她说自己是斩马刀的仇人,怎么又和江湖上神秘的二更天扯上关系呢!望着眼前的她,真是越想越发觉得莫测。
“他们是二更天最末位的六名夜客。”
叶离不由地迈开步伐,想着前尘往事,然后低沉地说起了一个故事:“从前有一个流浪的小男孩,自小孤苦无依,以乞讨为生,受尽周遭人的白眼!然而,有个行镖的人救了他,并把他养大,悉心教授武艺。他也和恩人的女儿相处中对彼此暗生情愫。”
陆渔静静地倾听,没有打搅她。
叶离脸有伤感之意,低吟了一会,继续说:“后来恩人的女儿行走江湖,因救人间接得罪了一伙强盗,那伙强盗便是恶名昭彰的斩马刀!”说道这里,她几乎是咬着牙。
“他便是你所说的那个在意的人吧?”陆渔试问。
叶离索了一口气,噙泪说:“没错!我就是那个恩人的女儿!”
在听一个悲情的故事时,一般是不知作何回答的。陆渔点了点头:“你继续说吧”。
“他为了救我,杀了斩马刀一个堂主,遭到了斩马刀的追杀,身重六刀,最终惨死于斩马刀之手!”叶离忍不住流下了两行清泪,悲戚之意更甚。
“那与二更天有何关系?”陆渔听到此处,仍未明白其中的关通,不禁问。
“因为后来我才知道,我救的那人正是被二更天追杀。我在意的人罹难后,我才查明斩马刀和二更天其实是一伙的!”叶离擦去脸上的两行泪,语气如寒冬的风一样冷然。
“什么?一伙的?”陆渔先是一怵,然后踏步细想,靠于墙边大笑起来。
见陆渔忽然大笑,叶离顿时怒火中生,拔出佩剑娇叱:“你笑什么?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说的就是你这种人!”
“既然你从二更天手中救人,应是被二更天刺客直接追杀才是。二更天何必大费周章,叫所谓的同伙斩马刀来杀人?要知道,二更天本身就是杀人者!”陆渔伸出两指,移开指着自己的剑刃,徐徐将其中的不合理之处,不慌不忙地指了出来。
“今日这六名夜客你也看到了,他们的刀法和你在广陵杀的斩马刀堂主张超的刀法,是否相似?凭你的武艺,应该能看出来这是毫不相同的两种路数吧!”叶离冷哼一声,放下佩剑,凤目灵光一转,侃侃反击道。
“那又如何,即使那六人是二更天,也不能证明他们是一伙。”陆渔问。
“信不信随你喜欢!”叶离有些恼怒,将佩剑收回剑鞘,转身便走。没踏出几步,却转过身来,扫去恼怒,凤目多了点狡黠,徐徐说:“既然你已入局,劝你还是相信的好!”
陆渔一听也恼怒起来,明明是她坑自己入局,还一副要自己感谢她指点的样子,再好脾气也着实咽不下这口气!陆渔英目一横,杀鱼剑脱鞘而出,以风雷之势,寒光一闪,破空而去。
叶离耳根一动,早已发觉到身后的出鞘声,连忙拔剑转身。只见一道肉眼难以捉摸的光映入凤目,然后在耳边掀起一阵强风。叶离惊得闭合了双眸,须臾再睁开时,眼前空荡荡的,看到的只有陆渔莫名的笑意。
一缕青丝从肩边洋洋飘落。叶离敏锐地捕捉到,然后垂头伸出纤手接住,再侧身一看,杀鱼剑穿过一片落叶,插在背后的树干上,稳如磐石。
陆渔放下勾脚,从墙边直了起来,缓缓从叶离身边走过,走至树干前一手将剑拔出,放回了剑鞘。陆渔拿捏住那片落叶,转过身笑道:“落叶夜间含露,会沾湿裙袍,不必谢我!”
叶离侧目看了眼自己的左肩,惊异之余添了几分怒意,缓缓走至陆渔的近前。两人身高相近,皆修长而昂立,目视着对方的眼眸。叶离压抑着自己说:“我并非有恃无恐。牵连你入局不假,我也失去了三个属下!我向你道歉!”
对于冲冠而来,却突然道歉的叶离,陆渔不禁一愣,一时倒不知说什么好!但内心里很是隐约觉得有些不太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