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若拿我当兄弟,这主意想都别想。”君尧看向靳褚,表明自己的态度。
靳褚隐忍的情绪已经快要克制不住,他知道自己做出这项决定,于大靖,于天下百姓来说,是为冒险,更不是一个明君所为,可是这一刻,他管不了那么多,他无法想象看见她慢慢失去生机,最后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的样子,他做不到,他找寻她十年,并不是想要这短短半载的陪伴,而是永远。所以,为了这个永远,哪怕要拿他的命去换,也是可以的。
“如果你也还念当初在清云庄的情谊,就告诉我该怎么做。”靳褚看向君尧,眸子里是谁也阻止不了的坚定。
君尧像看一个疯子一样看着靳褚,倏而冷笑出声:“别忘了靳珩曾对你做过什么?别忘了你的亲身妹妹是怎么死的,别忘了你这些年惧水的原因是什么?大仇还未报,你竟然只顾在这里谈儿女情长,可笑,你可知千年玉髓一旦深入骨血,想要引出,要的可不是一点半点,而是,你的命。”君尧的声音一句比一句大,像是想用这种方法来唤醒他的理智。
靳褚定在当地,这一刻,他的眼前忽然浮现出好多画面。
漆黑而又寒冷的夜里,
一群群的饿狼将他团团围住,于黑夜里发出凄厉的嚎叫声,靳珩就在远处骑着马,微笑看着八岁的他在狼群的撕咬下狼狈闪躲,在他的胳膊被狼撕下一块血肉时,跟随行的侍卫一起哄笑出声。
近似于冷宫的含筱宫,年仅四岁的淳儿躲在他的被子里捉迷藏,却被为行刺他而来的黑衣人隔着被子刺了好几剑,等他发现时,血已经浸湿了床板,他抱着已经冰冷的小身体枯坐了一夜,那一夜,有流不尽的血将他包围,他的世界只剩下了漫天的红色,从此以后,他每每看到水,就会想起那夜的血,那无边无际,像是怎么也流不尽,擦不去的血。
那是他的妹妹,他在这世上唯一骨肉相亲的人,可是就因为她的到来犯了父皇的忌讳,所以,她长到四岁时,都没有见过自己的父亲一面,就因为她的离开与父皇最宠爱的女子的生辰相冲,他便可以敷衍了事,当一场有预谋的刺杀归结为生病早夭。
他没有一刻不在恨着,他的母妃,他的妹妹还都没看到他手刃仇人的那一幕,他怎么可以放弃呢?
“怎么样?想好了吗?”君尧适时出声。
靳褚从充满仇恨的回忆中回过神来,又看了一眼床上静静睡着的人,半天的时间里,就像一个木偶一般,呆滞着神情,最后才嘶哑着出声:“过去,我从未忘过,日后也不会忘,现在,你只需要告诉我,该怎么做,才能保住她的性命。”
“为什么?”为了让他有些理智,君尧不惜拿他的痛处来刺激他,可是竟然起不到一丝作用,又是愤懑,又是挫败,忍不住低声咆哮:“她到底有哪些过人之处,值得你费尽如此心机?”
“她不是景将军的亲生女儿,而是苏瑾兰,这个理由怎么样?”
像是逼不得已脱口而出的沉沉一句话,却如一记闷雷敲在了君尧心上,成功让君尧闭上了嘴巴,片刻后,他像是认命一般,阴郁着脸开口:“我会尽我所能压制她体内的毒的。”
“谢谢。”靳褚有些无力地开口。
君尧懒得给他一个眼神,重新走到床边,看着景澜一眼,然后运内力划破自己的手臂。随着鲜血的流出,同时出来的还有一只银白色的正蠕动着的小虫子。
“帮我把她的胳膊也划破。”君尧一手拿着那条银白色的小虫子,对旁边的靳褚嘱咐。
靳褚只稍稍犹豫了一下,同样地以掌划过景澜细嫩的手腕,瞬间一条出现一条血痕。
君尧将手心的小虫慢慢凑近那条血痕,小虫子闻到了血的味道,蠕动的速度加快,最后在那股刚留出的血中慢慢地爬了进去,消失不见。
君尧松了一口气:“这是逍遥谷的蛊中圣品,希望可以让她撑一段时间。”
靳褚的视线缠在床上那抹纤弱的身影,嘴里说道: “我有说过,若你能找到医治之法,便许你一诺,这话算数。”
君尧往手上撒药的手一抖,冷哼:“我在你眼里就是那么急功近利的人吗?”
“你想多了,逍遥谷的东西从你手里流落出去,总要有个说法的。”靳褚解释,这样做,也是不让他为难。
“这还差不多。”君尧总算觉得他有了良心,笑谑道:“能得天子一诺,实属不易,所以,这么好的事情当然要留到以后了,不过我现在有一事,倒是需要你为我好好解解惑。
“何事?”靳褚问的直接。
“那个叶修白失去的孩子,是不是你做的?”君尧疑惑着开口。
就在刚刚,有人来请他来前厅的时候说了一句,要他半个时辰过后再去。但等他半小时后到的时候,叶诗语的状态已经很不好了,他瞬间明白了传话人的意思,让他避开叶诗语胎气大动的时机,只出现在她流产后的时机。而且就在他替程紫玉把脉的时候,发现他昨天嘱咐她要喝的药根本没有起一丝作用,这根本不可能,他开的药方怎么会是无效的,除非她自己不想要孩子没有喝这药,但以她对叶修白的感情来说,不应该,所以就只能有一种原因,那药被动了手脚。而在叶府,能在药里下手而不被发觉的只有一人,那就是……君尧忽然想到一人,那个弃医多年的叶老庄主。
“你猜到了?”靳褚看着君尧的目光多了点审视,但没等君尧看清他那审视是什么意思后,他又道:“不过你猜的没错,这件事是叶师父属意的,但却是我下手的。”
“为什么?即使叶修白不是他的亲生儿子,但他不至于连孙子都不要吧?”这是君尧最不能理解的地方,一个牵扯到自己儿子儿媳的案子,他可以退避三舍,这本就透着诡异,再到后来林夫人的异常举动,以及程紫玉被逼无奈后拿孩子做的奋然一击,这一切看似正常,可是深究起来却像是处处算计好的一样。
他也怀疑过背后有人搞鬼,但左思右想,怎么也没想到一切的始作俑者竟是他,那位不问俗世已久,宽容和蔼的叶国公,叶老庄主。
靳褚一点也不意外他有此一问,倒是想起景澜方才质问自己的神情,唇角抿得紧了些:“你不觉得今天林夫人的担心作为一个继母来说,有些过了吗?”
君尧不晓得他为何说起这个:“当然,她一直对叶修白和叶诗语温温吞吞的,不见得多亲近,但今天却跟发了疯一样,好像叶修白是他儿子,程紫玉肚子里怀的真是她孙子一样。”
忽然,有一个强烈的想法涌到他的脑子里,君尧不禁脱口而问:“难道,叶修白真是林夫人的儿子?”
靳褚点头:“叶修白不仅是林夫人的儿子,他还是谢尚书的儿子。”
“就那个兵部尚书,谢若伊的父亲?”君尧震惊到不行,这两个人怎么扯上关系,竟然还生了个孩子,白白养在叶府多年。
“正是,叶师父也是不久前才知道这件事,当年莫氏惨死有谢家的一份功劳,如今他又将绿帽子戴在了叶师父头顶,他如何能忍。”
君尧唏嘘,点点头:“这倒也是,可是这又跟程紫玉腹中的孩子有何关系?”据他所知,叶老庄主一生光明磊落,可不是个会报复到妇孺孩童的身上的人。
二人全都沉浸在各自的思绪中,未曾发觉床上的人眼皮动了动。
靳褚又习惯性地摩挲着左手上的扳指,背对着君尧的脸隐在透过窗棱的一片枝影,一时有些看不真切,良久,才开口道:“是谢玉(谢尚书)为了赤乌令给他的儿子下了蛊,一生只得一子,你也知道,赤乌令只传嫡长子,叶府一直将叶修白视为嫡子,所以这赤乌令早早便传给了他,而谢玉既不敢与叶修白相认,又怕日后横生枝节,所以,便想到了用这蛊来控制叶修白,好让他有了唯一的子嗣后,将赤乌令借此夺过来。他走了一步险棋,可是他没有想到的是,自己一招既败,满盘皆输。”
君尧这下终于明白了:“如此说来,那个孩子是叶府之大患,怪不得叶老会这么做。这下也好,林夫人和谢玉的算盘打空了不说,还害的自己儿子以后断子绝孙,可真是报应,就是可怜了叶修白,被他那爹娘坑惨了。”君尧一边说着,一边叹了口气。
“你怎知他就无辜了。”靳褚在听的君尧的叹气声后又补的一句:“据我所知,他早几年就已知道自己并非叶家亲生,所以,已经开始私底下有了动作, 只是碍于叶师父的原因,没有放到明面上来。而且,我最新得到的消息,他最近跟一股莫名的势力接过头,前些日子的刺杀,很有可能跟他脱不了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