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紫玉一进来便温情默默地看着叶修白:“少爷匆匆唤我来,可是有什么事?”
叶修白看着不远处一袭鹅黄色短衫的妻子,本就消瘦的人,怀孕以后更加单薄了几分 ,看着那微微隆起的肚子以及依然温暖恬淡的笑容,心里忽然涌出一丝愧疚,他竟然刚刚怀疑她,怀疑这个两年来默默支持他,为他生儿育女的人。
叶修白抚了她的手过来,向靳褚点头示意后,将程紫玉扶到末尾的椅子上坐下:“内人身怀有孕,还望各位不要介意。”说着同时,看了眼疑惑的老波:“殷老伯有什么话,现在可一并道明,但若是叶某发现你肆意诬陷的话,今日主持公道的人还坐在这里,您回不回的去就不好说了。”
殷老伯自程紫玉进来后,便一直盯着瞧,最后不太确定地出声:“你是街尾程家酒坊的紫玉吗?你不是出嫁那天翻了马车落下山崖了吗?”
众人都不明所以,怎么今天突然来的这个人,不仅认识叶修白,而且还认识叶少夫人,更奇怪的是,叶修白说殷老伯因病去世了,而殷老伯又说叶少夫人落崖死了,可事实上是他们都还活的好好地,那么,到底是谁在撒谎,谁在混淆视听。
陆大人看了一眼眼里无波无痕的那位,仿佛他今日真是来做旁观者的,也许旁人是这样认为的,但陆原绝对不信,昨日皇上的亲信还深夜送来密信,说无论如何都要替面前这个老伯查明真相。帝王的圣旨,他当然遵从,只是他不明白的是,这个看起来平凡的不能再平凡的老头,为什么让堂堂帝王百忙之中还为他打点了。
来的时候他有些想不通,不过现在,他忽然明白了。
那个他印象中不苟言笑,沉默寡言,又素来以冷漠著称的帝王,现在正对着旁边一个看起来清冷俊秀的女子笑,在看着那女子不停地喝了好几杯茶后,将手边的糕点细心地挪了过去,嘴角挂着一丝宠溺的笑。
那女子他认识,册封贵妃那日,所有文武百官都到了宣和殿,他也不例外,作为帝王一手提拔上来的官员,对于帝王突然要纳一民间女子为贵妃的旨意,他虽不解,但也不至于反对,甚至于对这个还未露面确已经引的朝堂不稳的贵妃多了许多好奇,那日宣和殿前匆匆一面,他只觉得,传闻不可尽信,待除夕夜宴那天,听了她一番话后,他才觉得,果然如此。
帝王适时的一声轻嗽打断了陆原的思绪,他看着面前对质的三个人,摆了出公正公允的态度来:“今日本官前来,是要查明真相,不使一人受冤,殷老伯,你先说,你昨日击鼓鸣冤,所谓何事?”
殷老伯收到话,立刻拱手回复:“小老儿本是京郊的一个大夫,多年来与小女九歌相依为命,三年前小老儿与女儿于断崖下救了重伤昏迷的叶公子,叶公子与小女许下婚约,只是他走后一年没有音讯,小女坐等不得,便去寻他,这一寻,便两年没了音信,直到……直到最近我才得知那男子竟是如此忘恩负义之徒,不仅早已娶的佳人,还……谋害了我的女儿。”
“说话要讲证据,你有何理由证明你是当年救我的那人?况且本公子一直信守当年承诺,娶地正是当年救了我的紫玉,至于你的女儿,九歌,本公子不知你到底是何居心,不仅冒充当年的恩人,还诬陷本公子谋害你的女儿,简直荒谬。”叶修白一甩袖子,看着殷老伯,有些忿忿道。此刻他只认定这是个圈套,是个想要污蔑他,陷害他的圈套。
程紫玉从一进来就表现的很镇定,她必须镇定,只要她一口咬定不认识眼前这个老头,那么,叶修白肯定会站在她这边的。
此时,殷老伯布满皱纹的手从衣袖里掏出半个玉佩来:“这个,总可以说明吧,这是两天前府衙破案时无意间从土坑里挖出来的,同时挖出来的还有一副尸骨,仵作说了,那尸体长五尺七寸,年约十六,她,正是我的女儿,九歌。”
殷老伯含泪说完后,景澜也震惊了 ,她没想到她的竟是真的,九歌果真死了,而且她的死在这个关键时刻被摊开到了众人眼前。转头朝靳褚看去,对方看着对面的叶修白一行人轻轻出声:“昨日吩咐下去办的,速度还算快。”
“谢谢。”景澜看着靳褚真诚地说道,她只是一味地想要替老伯申冤,却忽略了好多现实问题,是他一步步替她想好细节,帮她一步步铺路,所以,景澜除了感动的同时,也好想说声谢谢。
叶修白待看清那半块玉佩后,眼里的光明显暗了暗 “这是我叶府祖传玉佩,是我当初交给紫玉的,怎么这半块会在你那里?”叶修白说着看了一眼程紫玉,程紫玉强忍着心中的忐忑状似疑惑的开口:“我当初逃难时,不小心将玉佩摔碎了,只留下了随身携带的这一半,另一半不知去了哪里?”
“你撒谎,这明明是他给九歌的东西,怎么成了你的,而且,你明明在成亲的那天马车翻下山崖死了 怎么会在这里?而且冒充我女儿的身份。”殷老伯指着程紫玉的鼻子一通诘问。
程紫玉顿时红了眼睛,泪眼婆娑的看着叶修白:“我没有,我没有……。”那模样,要多无辜有多无辜。
若非景澜昨晚夜探了她的闺房,她可能也会被她这副表情所迷惑,但现在,景澜越看越忍不住。
“敢问叶少,你是如何确定你现在的妻子就是曾经救你的那位女子?”
叶修白虽然不耐,但对景澜也不敢太过无礼:“她以前照顾我的时候就告诉过我,她叫程紫玉,而且两年前紫玉来找我的时候,拿着我当初给她的玉佩,并且清楚地知道我受伤期间发生的一起事情,夫人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景澜怔了怔,她当然相信老伯,只是九歌当初为什么说她叫程紫玉了,景澜抿了抿唇又道:“那这两年里你有没有发现你的妻子跟以前不太一样,譬如说她擅长的是酿酒,而不是医术?”
景澜一句话如一记闷锤敲在了叶修白心里,确实如此,自从他再次见到紫玉后,她便说父亲的去世给了她很大的打击,所以她不想再碰与医有关的东西了,而是后来慢慢喜欢上了酿酒,只是,他一直以为这是人之常情,便没有怀疑。
景澜见她的话让叶修白眉头有了松动,便又道:“其实,你现在的妻子到底是谁,只需请当时的邻居街坊来认一认就可明白。”
程紫玉终于坐不住了,一双剪的好看的指甲全都陷入了了梨花木的椅子里,留下一道道深刻的划痕:“夫人请不要妄下断语,我与夫君成亲两载,夫妻相伴,如今已有了孩子,夫人今日这般挑拨,到底是何目的。”
听着程紫玉一副梨花带雨般的控诉,景澜差点忘了,她还有着一大法宝了。
殷老伯听这话不依了,冲着叶修白道:“你敢不敢当着陆大人的面,请当日的街坊邻居来指认?”
叶修白突然疑惑了,看了一眼程紫玉,又看了一眼景澜,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答应,或许他们说的是错的,他的妻子确实是紫玉,那个陪伴了他两年的紫玉,但,若是她们说的是真的了?他有些不敢想下去。
就在前厅所有人都等着叶修白做出答复的时候,门外忽然又传出哭哭啼啼的声音:“修白啊,你可不能不相信紫玉啊,她肚子里如今可怀着你的孩子了,这可是叶府的长孙啊”说话间,林夫人抹着眼角的泪,慌慌张张地走了进来。
看见上座坐着的是靳褚时,林夫人哭蹄的声音顿了顿,立刻跪下行礼。
“臣妇见过皇上,紫玉来府里两年是我一直照看着的,她一直都规矩守礼,从未有任何差错,今日之事肯定是有所误会,还望皇上看在我家老爷的情分上,给这孩子一个辩白的机会,紫玉她还怀着叶家的长孙了,可不能有什么事啊。”
景澜微眯了眯眼,这个林夫人此时来插一脚,到底想干什么?说她做长辈的疼程紫玉,这绝对不可能,贵门深宅里的事,她多少有些耳闻,就是亲婆媳间,都有数不清的龃龉,何况林夫人顶多算个继母,而且她来叶府两次,见到她们相处时,总是疏远冷淡的不能再冷淡,可不见她们有而如今让她冒着得罪皇上的险来替程紫玉求情,难道真如她所说,是为了那个还未出世的叶家长孙。
靳褚戴着扳指的手在桌上轻轻扣了扣,众人屏息凝神,将注意力瞬间转移到了这个微服出行的帝王身上。有不明情况的小丫鬟又惊又吓,导致端不住手里的托盘,服侍了好几次,到如今才晓得,这个丰神俊逸的男子,竟然是当朝皇上。
就在大家快要沉不住气的时候,靳褚终于发声:“去请证人,还有君太医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