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又深了几分,观景台的表演结束后,宫里各处重新挂上了明亮的宫灯。
经过刚才一番折腾,时间已经不早了,帝王吩咐赏赐给各位臣子的礼品后,就宣布结束。
众人四散而去,最后只剩下景澜和谢昭仪,淑妃她们几个,其中谢昭仪和淑妃目光殷切地盯着帝王,似有不罢休的趋势。
也是,听说这位帝王于后宫之事,总是不太热衷,哪怕只有这几个嫔妃,帝王一个月,也不见得去她们宫里几回。
今日帝王这么平易近人,她们不使出浑身解数来好好把握机会才怪。
景澜兴致缺缺,便准备告辞,话没说出口,帝王抬手示意她过去。
景澜不疑有他,走近了几步,只觉得眼前一片带着冷梅香的衣袖从眼前拂过,然后她的手被忽然一拽,撞进了满怀冷梅香气中。
靳褚握着景澜的手,看着她的目光更是说不出的温柔, 温柔到旁边谢昭仪和淑妃看她的眼神如同淬了毒一般。
景澜被那温柔的目光看的心里些慌乱,她还不想这么快就当朝廷和后宫众人的靶子啊,所以,请不要再这么温柔地看她了好吗?
欲哭无泪。
“贵妃今日的表现让朕惊叹不已,让朕想想该赏点什么给你才好了?”帝王缓缓开口,一手扶着下巴,一副认真思索的样子,平日里幽深的眸子此刻更是深不见底。
喂喂,恢复你平时的高冷好不好?
景澜此刻无比地忐忑,但还是尽量佯装着镇定。
说不定这又是他的试探,一定要好好表现,否则以后得到他的信任就会更加困难了。
“朕突然想到了。”靳褚突然出声“林公公,送贵妃去乾阳宫领赏。”
朝身后招了招手,满脸笑意的林公公走了过来。
“娘娘,请随奴才走吧。”林公公明明是微笑着说的,景澜莫名的感觉到后背有一丝丝寒意。
想来是出来太久了,还是早点领完赏赐回去休息吧,她心里想。
回宫的路上只有景澜和林公公及一群内监侍女,帝王留在了那里,景澜想着他可能得依依惜别一番吧,毕竟有三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呢,要是打起来可就不好看了。
不过想着想着景澜就郁闷了,如果帝王回头问起她今日表演节目的东西是什么,她该怎么回答了?
还有那那闻修记,到底是什么东西?听那些人说的神乎其神的,肯定被放在密处珍藏,怎么样才能拿的到呢?
一路上都在思考这个问题,不知不觉到了宫殿。
这是景澜第二次仔细打量这个地方,辉煌如旧,那御案上高高的奏折也如旧,不过有些不对,她左右环视了一下,还是不对。
“林公公,皇上要赏赐什么东西,为何不见了?”景澜回头向正跟小宫女说话的林公公问道。
既然都到殿内来领了,总不可能是个小东西吧,不过这帝王也真是,派宫人们送到含筱宫不就好了吗,何苦让她亲自来一趟。
麻烦。
林公公正好吩咐完几句话,闻言笑的比刚才更加灿烂:“回娘娘,这乾阳宫建造时,京城发生过一次地动,宫里多了好几个温泉,尤属这乾阳宫里的最好,所以皇上给您的赏赐就是,温泉沐浴。”
沐浴,景澜瞪大了眼睛。
她没听错吧,这也算赏赐?
景澜心里怀疑,于是再问:“你确定?这是皇上的寝宫,怎么会允许别人在此沐浴呢?”言外之意是你可别骗我一个江湖人。
林公公一本正经回答:“这的确是陛下吩咐,奴才怎么敢违背圣意呢?娘娘放心,皇上定是体恤您多日辛劳,今日又给大家准备了一场盛大空前的宴会,才赏赐您的。”
是这样吗,景澜心里虽然还有些不确定,但想到林公公都这么说了,应该是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的。
既来之,则安之。
“娘娘,是否可以沐浴,东西都给您备好了。”
景澜想得认真,不知什么时候身边站了几个侍女,手里端着东西,穿着不同于其它宫殿的衣裙,个个肤白貌美,嫩的可以掐出水来。
不由暗叹一声,某人真是艳福不浅。
景澜由几个宫女带着走入内殿,穿过一个走廊,一道门,巨大的屏风后是一个天然的温泉浴池,汉白玉的池壁,金龙盘旋的置物架,还有放满了整个紫玉盘的各种香精。
吩咐其他人出去后,景澜脱掉身上的衣物,温热的池水刚一接触皮肤,便有一种说不出的舒适感。
若论享受,谁能比的了帝王,这天然温泉若是能日日泡着,该有多舒服啊。
紧绷的神经慢慢放松,雾气飘渺,有一种想要昏昏欲睡的感觉。
怕真睡着在里面,景澜一刻钟后便移步出来,可是出来的时候,她尴尬了。
刚才脱下来的衣服被宫女出去时带走了,留在这的就只有一件纱衣,一件薄的不能再薄的浅色纱衣,景澜嫌弃地皱眉,怎么看都有点意识形态不良的嫌疑。
环顾了一下四周,正好,瞥见一件东西,于是兴冲冲地走了过去。
乾阳宫外殿
“咯吱”一声,殿门由外而开,瞬间被灌进了夜晚湿凉的气息。
帝王抬手示意后面跟着的人全都止步,然后迈着步子走了进来。
看见宫女一排排的站在内殿外面,不由问:“贵妃呢?”
“回皇上,娘娘在沐浴。”一个小宫女低声回道。
怕被帝王责罚又立马补充:“娘娘说不喜欢有人服侍,奴婢们便在外面等着。”
“嗯”帝王淡淡回复了一句,朝内殿走去,听到帝王没有责怪,小宫女们瞬间松了口气。
明日便又要恢复早朝了,今日记挂着景澜这边,许多事情都还没有处理完,靳褚揉了揉额角,打算沐浴后再看会奏折。
没想到刚一进內殿,撞入眼帘的竟是这样一副画面。
景澜刚才瞥见的就是帝王平时用的浴巾,不用说自是上好的料子,触骨温暖,好在她身量小,勉强也可以当件衣服。
她将浴巾紧紧围在身上后,又穿上了那件纱衣。觉得差不多了,就往外面走,结果与刚进来的靳褚撞个正着。
靳褚刚进来内殿后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幅画面,隔着一层稀疏的淡色水晶珠帘,眼前的女孩长长的乌发微湿,柔顺地披在身后,眉眼弯弯,肤色白皙透明又带着淡淡的粉色,少了平日那点冷冽之意,在宫灯的映照下,此刻宛若桃花。
这一刻,他眼前仿佛又出现了记忆中那个娇俏的小丫头,不知不觉中,连眸色都暖了几分。
只是,靳褚的视线向下看去,皱了皱眉,她穿的那是什么?
景澜看见帝王的一瞬间先是惊讶,又是发窘,后来一想自己穿的虽不算齐整,但也没有暴露,便淡定了。
只是他那双眼睛实在双犀利,景澜不敢直视,只好将头低了低。
两手紧抓着那薄薄的衣料,不料手一滑,撞向了隔在两人之间的珠帘,一时间水晶清脆明快的声音响了起来。
打破一室寂静。
“皇上,那个,……”这样相对而视却无言太尴尬了,景澜试图开口。
忽然一缕冷梅香扑到鼻前,下颚被修长的手指挑起。
靳褚的俊容在她面前一寸寸放大,黑色的瞳仁里倒映着两个小小的她,他高挺的鼻梁就要碰到她小巧的鼻子,薄唇就要覆上她殷红的唇瓣,景澜的呼吸在这一刻仿佛停滞。
“爱妃此番尊容实在有失体统。”性感磁性的声音像一条蛇钻进景澜的耳朵里。
景澜的脸一瞬间烫的惊人。
“不过,朕很喜欢。”低哑的声音又补上一句。
景澜半天才找回自己的神智,一把打开他的手,跳出他的范围,但是那失控的心跳声一声声撞着她的耳膜。
平静下来后,景澜心里一阵哀嚎,她,她,竟然被调戏了。
在这短短的几天里,她竟然先后被两个男人调戏。
不行,不能就这么算了。
景澜的眼睛划过一丝狡黠,忽然欺身上前,双眼直视靳褚的眼眸,一手学着明月楼里那些媚术的手法,轻轻抚摸着他性感的喉结。
景澜的心里在偷笑,嘿嘿,不是说不近女色吗?她偏偏就要往前凑。
感觉到那喉结微微动了动后,景澜暗笑的同时又觉得好奇,那凸起的一块如同滚珠般滑动,不知道咬上去该是什么感觉。
看着殷红的樱唇慢慢靠近,靳褚本来暗含笑意的眸底浮上一丝不自然。
一手推开了正欲靠近的景澜 ,淡淡道:“不早了,休息吧。”
说罢起身朝另一个侧殿走去, 留下景澜在原地呆若木鸡。
休息,怎么回事?不会是她想得那样,要牺牲自己的清白来侍寝吧?
难道她刚刚的“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惹毛了那位,还是,他那不近女色的传言是假的?
可是她并不想侍寝啊!
虽然他长的不赖,又身份尊贵,能得天下女子趋之若鹜,可是她不喜欢他,怎么又能委身于他了。
景澜急得跺脚,不行不行,若她真的侍寝,变成了他后宫中的一员,日后面对那么多的深宫怨妇,她不得斗到死啊。
景澜打了个冷颤,紧了紧身上的衣服,饶是寝殿内烧着地龙,但偌大的空殿也让她脊背发凉。
她可不想终其一生都耗死在这深宫内,对于侍寝一事,她必果断拒绝。
靳褚进了内殿后就再没出来,景澜等了半天也没有动静,心里忽然生起了一个念头,那就是:逃。
不管了,反正他只说休息,又没叫她服侍,所以明日问起她完全有借口推脱,相反地,若是再呆在这里,她可能就真的要献身了。
于是景澜趁外殿宫女不注意,猫着腰往殿外走,也不管此时身上衣服合不合适。
快到门口时被林公公拦住了脚步。
林公公一副早料到如此的表情:“娘娘不要着急,没有皇上的旨意,今晚您是出不去的。”说着右手指了指殿外,景澜顺着方向看过去,一排排的侍卫。
笑话,她不想侍寝,难道他们还能绑她去吗?还是她真有这么大的面子,动辄一个侍寝就要侍卫来看护。
景澜不信,向前走了两步,侍卫的跨刀一一横在面前:“请娘娘留步。”
看到这一排侍卫,景澜的怒气则全被激发了出来。
哼,以为这些人就能拦得了她吗,真是可笑。
“让开,本宫今晚就要出去,谁敢挡路,就不要怪本宫不客气。”景澜的语气有些不耐烦。
感觉被戏耍的恼怒让景澜往日的镇静都抛到了九霄云外,她一时忘了她正叫喊的地方是乾阳宫,是她名义上“主子”的地盘。
“朕倒要看看你能怎么不客气。”
背后传来一道凛冽的声音,夹杂着料峭春寒,让闻者不由地打了个哆嗦。
靳褚的脸很冷,语气也很冷,如玉的面容在灯光暗影下透出一股寒意。
景澜顿时僵住,听着周围所有人都吸了一口冷气。
怎么办?她还能继续往前走吗?
显然不能,她不能当众抗旨,她的前途命运还掌握在人家手里了。
“皇上说笑了,臣妾已经领完赏赐,想要回宫,而这些侍卫刚好挡了路而已。”景澜尽量扯出一个笑容道。
“是吗?”帝王淡淡开口,语气不辨喜怒,然后一个眼神扫过站着的侍卫,对方立马刷刷低下了头。
仍旧不满意,看着远处的小太监也刷刷低下头,靳褚才收回了凌厉的视线。
“朕已通晓六宫,今日由贵妃侍寝,这,才是朕给你真正的赏赐。”靳褚边说边盯着景澜,三千墨发由一根白玉簪簪住,余下的墨发在夜风中轻舞,盯着景澜的眼神,有说不出的倨傲,还带着明显的威胁之意。
景澜瞪着眼前的男子,只觉得他刻意加重的“赏赐”二字说不出的讥讽。
靳褚的眼睛也紧盯着她,春夜微寒,她只穿着一件单薄的衣服,就这样闯了出来,当真是为了躲他的“赏赐”连贵妃的形象都不要了。
掩在袖子下的手倏然攥紧,靳褚心里忽然生出一丝不快,何时,他竟然遭人这般嫌弃了。
但是看着夜色下景澜渐渐冻的发白的脸,心里滋生的一点愤怒又转化为无奈。
果真都变了。
她不像那个记忆中总叫他大哥哥的兰儿了,他的兰儿不会这么倔强又狡黠。
景澜瞪的眼皮酸涩,不由地气馁。来应该是过节的好日子,难道就这样在冷风中僵持下去?
夜色越深,空气越湿冷,她披着那点衣裳,早就被寒风刮了个透心凉。
良久,景澜默默转身,妥协了靳褚口中的“赏赐。”
实在是无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殿内明亮的灯光下,两道身影,一道消瘦,一道健壮,两道呼吸声,一道清浅,一道急促。
“若你足够聪明就该知道朕为什么留下你。”帝王清淡的声音突然响起,背靠景澜,面向床榻,手指伸向披风的带子,正欲解下。
景澜莫名地一抖,抓紧了自己的衣服,下意识地要去摸腰间的匕首。若是他要强来的话,以他的武功,她不清楚自己能否讨得了便宜。
不过对方解下披风后,径直走向內殿的一个宽几旁,表情淡定如常。
景澜暗松一口气,才觉得自己想多了。
除去披风的帝王,里面是一件洁白的寝衣,应该是刚沐浴完没擦干,后背的一片被水迹晕湿,他也没有在意,坐下后,径自倒了一杯茶。
景澜看的出神,只见靳褚轻手一扬,原本挂在远处的披风瞬间兜在了自己身上,那披风宽大,连被冻的麻木的脚都遮的严严实实。
“若再如此衣衫不整,这贵妃你也就不必当了。”靳褚冷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听这语气不像是戏言。
景澜摸了摸鼻子,也有些后悔刚才的莽撞。
靳褚不再朝她多看一眼,景澜被晾在一旁,捏着披风的衣角,有些无措。
她的鼻翼被披风所散发出的清冷淡香包围,细嗅一口,有些好奇。帝王所用的香竟不是象征身份的龙涎香,而是这么清淡冷冽的冷梅香气。
不过倒挺符合他的性子,冷心冷性。
景澜静下心来思考,今日此举确实是她太过冲动,无论之前身份如何,如今在众人眼中她就是他的贵妃,侍寝也是天经地义。
可是就这样将自己的清白贡献出去,她又很不甘心。
景澜偷偷看了一眼那个认真伏案的身影,试探着开口:“皇上,之前景澜所说要尽全力护皇上周全,绝对出于真心,而且若皇上所需配合只要景澜能做到,景澜绝无二话。可是,唯独侍寝一事,请恕景澜难以从命。”
“理由。”靳褚的手不停歇,随着洁白衣袖的一舞一动在宣纸上挥洒,漠然吐出两个字。
“您身居高位,身边自有无数佳人趋之若鹜,但我不一样,自古深宫无真情,如果皇上的威胁早日可除,我绝不多留宫内一日,还望皇上成全。”景澜跪在地上,额头触地,带着抛开一切的决心。
这下,她将她的底牌全露了出来,若帝王盛怒之下,杀了她也不是不可能。
靳褚听后,正端着茶盏的手微微一晃,新煮开的茶水水溅到修长如玉的手上,他也没有在意。
气氛一时又僵了下来。
突然,门外一道黑影划过,帝王看了一眼景澜,景澜也捕捉到了那个黑影,正紧盯着外面,于是轻轻开口“进来吧。”
话音刚落,一道黑影就晃到了眼前:“魏延叩见皇上。”
离得近了,景澜才看清,来人是个二十多岁的男子,全身包裹着黑衣,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
跪在地上的魏延本想开口,但发现景澜还坐在旁边,于是欲言又止。
帝王给了他一个放心的眼神,于是他难掩焦急开口道。
“皇上,地牢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