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男子呆了片刻才缓过来,不知不觉中眉眼多了丝莫名的情绪。听闻外面即将到达殿内的脚步声,也没有任何慌乱之色,只是刺啦一声,撕掉神上的黑衣,然后取下面巾。
一大群侍卫拥了进来,随即火光照亮了整个大殿,也照亮了男子清亮的容颜,侍卫们看清后有些吃惊,连忙跪下行礼。
“末将参见宁王殿下,不知宁王深夜前来藏书阁有何贵干,可有见到可疑人物?”侍卫统领行礼后,环顾了一下四周。
也不怪侍卫统领疑心,这位王爷自新帝登基后便搬进了自己的府邸,一年来皇宫的次数屈指可数,就连上朝也是告病不见人影。却在此刻这个月黑风高夜,出现在这里,不能不叫人多想。
被称宁王的男子此刻手里正拿着一卷书,修长的手指挑过泛黄的纸页,慢慢开口:“本王思及前日与皇兄所下棋局还未破解,便难以入眠,所以想来此解惑,怎么,卫统领是在怀疑本王是那可疑之人吗?”宁王反问,如玉的面庞在灯火映衬下能看到一丝怒意。
“末将不敢,实在是宫中混进刺客,为确保皇上安危,末将不敢疏忽,所以还要王爷亲自向陛下解释一番。”卫临慷慨回道。
言下之意就是,你的行为也很有可疑之处。
宁王看了眼口说不敢,但却无半分畏惧之色的卫统领,随手扔下手上的书。
“那卫统领就带路吧!”
乾阳宫内,帝王不知是还未休息,抑或是已经听闻刺客一事,此时殿内烛火通亮,紫檀木的御案上还放着一摞高高的奏折。
二人进去时,帝王正放下手中的一本,看到来人,并未有任何诧异之色,只在他们行完礼后挑了挑好看的眉戏谑道:“琰弟今日怎有心情来皇宫?”
靳琰看着高高在上的帝王,唇角微微扬起。
“臣弟深夜前来是想向皇兄讨要一本书”。
“哦,什么书?”帝王语气平静。
“闻修记。”靳琰不急不慢的吐出了三个字,盯着帝王的眼睛闪过一丝迫人的光芒。
帝王听后,脸色微微有了变化,只一瞬后又恢复正常,随手又拿起一本奏折:“琰弟怕是忘了吧,父皇临终前曾言将闻修记随葬,朕这里又岂会有?”
“呵”靳琰一副极其不信的表情,唇角勾起一抹冷笑:“是吗?皇兄可是在说笑,父皇临终前只有你一人在身旁,今日你说父皇要拿它陪葬,它便陪葬了?”
一年多前,新帝登基的前夜,他也曾问过相同的问题,然而得到的答案,也如今日一般。
靳琰的眼角堆着笑意,那笑意越浓,就代表着他的怒气越盛。
同为兄弟多年,帝王怎会不知他的情绪。
“此事朕不想多说,宁王也要懂得适可而止。”帝王沉沉开口,从琰弟到宁王的称呼,已是不悦。
若是往日遇到这般剑拔弩张的谈话,靳琰绝对会向眼前之人出手,谁输了,谁认错,这是男人之间的相处方式。不过现在,在他眼里,这个穿着明黄色龙袍的男子,他不配为帝王,不配为儿子,更不配为兄长,他不屑用自己的拳脚,来抵消他的一丝丝罪孽。
黑夜里,靳琰只是冷声回道:“皇上既不愿给,本王告辞。但请皇上记得,欠着别人的东西,迟早是要还的。”
他的眼神有着和帝王一样的倨傲,脊背挺的高而阔,说完一句话后,转身欲走。
“宁王且慢”卫临上前拦住,语气有写生硬,这位宁王的脾气是越发地大了,竟敢当面顶撞天子,真的是……
他也没想到一个已经不存在了的东西,竟会让皇上和宁王原本岌岌可危的兄弟情分越发难堪。
帝王自听完靳琰的一番话后,眼里一片幽黑,看不清到底是喜是怒,只在最后对着卫临沉声道:“让他走。”
宁王听后甩袖离开,殿里一时又陷入寂静。
帝王看着殿门口,若有所思,不知什么时候起,他这个弟弟离他是越来越远了。随即一声嗤笑,笑里带着几分怅然。
也许帝王路,注定孤独。
深冬的夜,再温暖宜人的帝京也是会感到些许寒意的,冬雪在几日暖阳的照拂下已经消融,但琉璃瓦的屋檐还是能听到融雪滴水的声响,叮咚叮咚。殿外一阵风吹来,靠得近的宫烛一阵摇曳。帝王就站在那片忽明忽暗的灯光下,眸光有一瞬的悠远深邃,随即又恢复往常的淡然。
卫临看着,心里一阵触动。从帝王还是皇子时,他就跟随着他,可以说他亲眼看着帝王从一个不出众的皇子踏着重重血路登上这至高的宝座。其间的艰难险阻都没能帝王皱一下眉头,如今……
看来帝王的心,还是不太硬啊。
想了想他低声道“皇上,宁王对当年之事仍然耿耿于怀,最近他又跟朝中多位重臣都走的很近,皇上登基不久,臣担心……”
帝王意会了卫临未说完的话:“当年佟太妃猝死,先皇又曾属意他当太子,他有不甘心,也属正常,朕,只希望,他和朕不要真走到那一步。”踱步回到御案前,帝王一掀衣摆坐下。顿了顿,又问“刚才到底发生何事?”柔软的情绪卸去,他又是那个精明帷幄,掌控天下的帝王。
卫临恭敬回道:“侍卫听到藏书阁殿内出现一阵打斗声,属下立即带兵前去,却只发现了宁王一人,哦,还有一套夜行衣,好像是宁王的。”
“打斗。”帝王重复了一遍后,语气变得严肃;“卫临,这几日,必须加强宫中防范,地牢里的那位,可能……要有动静了。”
“属下遵命。”事关重大,卫临也不敢有丝毫马虎,想到另一件事,他迟疑了一下开口:“属下还有一事需听皇上指示,含筱宫里的人可要撤回?”
帝王听后思索片刻,重新拿起一本奏折道:“留一个,其他的都撤回吧,想来以她的功夫也不需要什么保护,有什么异常举动告诉朕即可。”说着,看了一眼外面,漆黑的夜,连灯火都已稀疏。
“不早了,你也退下吧。”
“是,属下告退。”
卫临离开后,过了半晌,又有人悄声走了进来,脚步轻的仿佛没有声音,来人将御案上早已凉透的茶水换下后,看了看帝王还不打算休息的样子,忍不住劝道:“皇上,再不休息,可就要上早朝了。”声音温和带着浓浓的关切。
帝王听到声音后略有放松,轻按了下自己的眼眶,似有些疲惫道:“林伯知道的,对朕来说,这宫里的夜晚总是格外漫长。”
林公公递上一杯热茶,茶香氤氲,模糊了他已经布满皱纹的脸,声音虽然模糊却透着一股坚定。
“宫里的夜再长,也会迎来天亮的。”
这一次帝王没有说话,只将茶接过,仿佛酒般一饮而尽。
含筱宫
景澜摸黑悄悄地回到宫里,见殿前守夜的宫女睡得正熟,松了一口气,看来自己调制的安神香还挺有效的。
晚膳后,她借口要早些休息,合上殿门,准备好了夜探藏书阁的东西,又担心被殿里的宫女发现,便将调制好的安神香撒了点在平日的熏香内。这种香是她以前用来治疗失眠的,有使人安心睡眠的效果,且没有任何副作用。当年师傅虽救了她一命,但连续三日的高烧带走了她过去所有的记忆,在明月楼长大的日子里,她会时常做些离奇古怪的梦,扰得无法入睡,所以央求师傅教了她这调香之法 。
没想到这香有天会用来干这些,这种感觉怎么说了,景澜觉得,还……挺有成就感的。
当她脱掉一身夜行衣准备休息时,不小心碰到了身上的伤,景澜不由地倒吸口气,找出自己随身带的药吞下两颗后,表情变得凝重。
今晚那个黑衣人身份绝不简单,武功高是其一,能混进皇宫的显然也不是泛泛之辈。就他身上拿的那颗珠子,价值绝对不逊于夜明珠。而且看他的样子也在寻找什么,在他进去之前,她已将那些书籍翻过一遍,并没有她要的东西,难道黑衣人要找的和她一样?
不过,不管他要找什么,对她来说,都是敌人,况且她可是个记仇的,今日那一掌,还有被他打草惊蛇导致未来要多加谋划的损失,来日都要一一讨回来。
这时,刚回到王府的宁王突然打了个喷嚏,旁边的侍妾看到了,忙上前关怀道:“王爷可是觉得冷,妾身为王爷添件衣裳。”
柳夫人真是没想到都这么晚了,王爷会宣她过来,而且最近王爷一直对她淡淡的,让她一度觉得自己就要失宠。这次好不容易有了机会,她可一定要好好表现。
说着,柳夫人接过丫鬟手里的青色外袍踱步到了宁王面前,用最温柔,最含情脉脉的眼神看了看宁王,欲向前为其更衣。
不料,宁王凌厉的眼神看来,像是结了冰的一般,“谁准你进来的,给本王出去。”
柳夫人被那眼神吓得一颤,但想到这是她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如果失去的话又很不甘心,于是连忙眨着一双泪汪汪的眼睛诚恳道:“妾身只是想来看看王爷,以慰这几个月不见王爷的相思之情。”
此时的靳琰正因为皇宫里的事气的不轻,柳夫人梨花带雨的样子,非但没有引起他的一丝不忍,反而让他止不住厌恶的同时,心里的怒火也在不断飙升。
“来人,将柳夫人囚禁寒苑,还有,放她进来的人…乱棍打死。”
冰冷且不带一丝温度的话语自靳琰嘴里说出后,柳夫人慌了,寒苑,那相当于冷宫啊,她不能去,正当她想开口求情时,两名侍卫冲了进来,一把将人拖了出去。
外面立刻传来一声声的告饶和求救,靳琰也不在意,只在声音消失后缓缓坐在椅子上,闭上双眼。
旁边一直站着的钟豫表情有微微的挣扎,忍不住道:“王爷不是说,既是皇上送来的人,就要好好留着吗?”
“是吗?”宁王睁开眼,慢慢抚平刚才被柳夫人弄皱的衣袖,眼底闪过一丝厌恶,随即回过身看着钟豫,一字一句道:“那是以前的事了,现在,他的东西,本王都会一一毁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