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澜摸着头上的珠钗，最后全都拔下，佛门之地，还是简朴些才好。

“那就去吧。”

“诸菩萨摩诃萨应如是降伏其心：所有一切众生之类——若卵生、若胎生、若湿生、若化生、若有色、若无色、若有想、若无想、若非有想非无想，我皆令入无余涅槃而灭度之。”

景澜不知此刻光明殿内正在讲佛法，听着大师一字一句地念着金刚经，仿佛洪钟一般有力，又似佛陀一般悲悯。前进的脚就这么顿住，不知该不该上前。

靳褚原本正闭着眼睛，在她进来的那一刻，倏然睁开，眉眼有了几分轻松，但神情也和大师一样认真，只用眼神示意景澜过去。

见此，景澜也不再犹豫，走上前，双手合十向大师施了个礼，便静坐一旁，聆听佛法。

半刻钟过去，大师的声音停了下来，看着景澜道：“阿弥陀佛，施主可是有事难解？”

看着大师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景澜不由地想起了最近做的梦，脱口问道：“敢问大师，这世间是否有前世今生？”

大师道了一句佛语，景澜没怎么听明白，然后又道：“如来说一切诸相，即是非相，又说一切众生，即非众生。佛法讲求一个悟字，施主若能了悟，前世因果，便是今生，若不能悟，当以此生渡今生，众生求佛，只因佛在心中啊。”

景澜似懂非懂，许是人生太过浅薄，还无法顿悟这种一切皆由心生，却又超脱于俗世的感觉。但还是再次施礼：“多谢大师。”

“今日之事，拜托空寂大师了。”靳褚突然道。

“哪里，求真，求善也是我佛门之事，贫僧不敢居功。”空寂大师双手合十，看着靳褚回道。

三人一同走出殿外，殿外此刻已经聚集了不少的大臣，他们已由两日前到达，只不过因靳褚的口谕，一直在后院吃着斋饭，无事可做。此刻看到靳褚，大臣们纷纷行礼。

靳褚轻手一扬：“众卿平身，今日召各位臣工前来，是有一件重要的事情宣布。”

此话一出，底下一片哗然。

李大人:“不会又是这位贵妃娘娘的事吧？陛下太庙之行可只带了她一人，果然是红颜祸水!”

陈大人：“我看不尽然，没看到空寂大师也在旁边吗？贵妃娘娘再受宠，怎么能越的过先皇亲封的护国法师去！”

赵大人：“非也非也，既然此次来太庙，当然说的是国事了。”

“来人，传旨。”靳褚也不顾下面的七嘴八舌，只冲着身后的林公公点了点头。

得到帝王的指示，林公公立刻捧了圣旨出来，在大臣跪下听旨后朗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谨从先帝旨意，我朝四皇子靳瑞蒙佛门庇佑，已避灾厄，现封为睿王，钦此。”

现场比起刚才显得过分安静，可能很多人都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

空寂大师上前解释：“阿弥陀佛，贫僧受先帝遗命，因天机道四皇子少年多灾，刚必摧之，故让四皇子以公主身份示人，今日灾厄已避，便将此事公之于众。”

众人这下终于反应过来，原来的四公主竟是四皇子！不！是睿王。

但连空寂大师都出来解释了，他们还能有什么意见，圣旨是先皇下的，消息是护国法师帮忙隐瞒的，真相又是当今帝王公开的，好像于他们也无多大的利益关系。倒是于皇室来说，算得上幸事一件。当今皇上至今没有子嗣，就连宁王也膝下空空，如此多个王爷也好。

“臣等恭贺睿王爷避除灾厄，为我靖朝再添虎翼。”

景澜听着底下一片恭贺之声，想起宫里的靳瑞，这下，应该算得上是圆满了。

关于靳瑞的事就在大臣们的恭贺声中淡了过去。

剩下的两天里，靳褚每日都与空寂大师钻研佛法，很少露面。景澜日日听着钟声，闻着檀香，入宫后第一次感到前所未有的平静。

这种平静在第三天后被打破，宫里突然来了急报。道皇贵妃病重，卧榻不起已有数日，很可能药石无医，叶太傅闻言大恸，请皇上回宫见自己女儿最后一面。

靳褚听后，神情鲜有的凝重，一双黑色的眸子看着远处，久久未动。

好一会视线才回到景澜的身上，有些迟疑道：“朕可能要先行回宫，你……？”

“没关系，我可以自己回去的。”景澜压抑着心里的雀跃，抢先答道。这简直是及时雨啊，本来还担心和师傅见面要怎么避开他，这下好了，只要这尊大佛走后，一切都好办。

靳褚闻言深深地看了一眼景澜，直看到她脸上差点露馅，才轻声说：“这样也好。”

“但，朕会命卫临随身保护你的。”在景澜刚要呼出一口气的时候，他又补了一句。

不如说是监视好了，景澜气的不行，好想翻个大白眼，但还是要扯出笑来：“多谢皇上。”

“不用谢，记得以后多报答朕就好了。”

景澜：“……”

在靳褚走后的第三天，景澜也重新踏上了回宫的路，这几日，都没有宫里的消息传出来，也不知那皇贵妃的病情怎么样，是真是假。

不会是叶太傅的诡计吧，想着行刺不成，再来一计，借女儿来打感情牌。

景澜慢慢想着，也不是不无可能。

来时的马车，来时的路，不同的是，马车里由两个人变成了她一人。

河畔的柳树又抽出了新芽，有三三两两的少女前来踏青，入目一片妍丽。怎么说呢，要不是外面那一队队整齐的侍卫，说不定她还能悠闲自在地欣赏一下沿途的风景。

想起这些，不由地一阵烦燥。

“卫统领，卫统领。”马车里传来一阵虚弱的声音。

卫临忙勒住马，上前问道：“娘娘，可是有什么事？”

“本宫忽然腹痛难忍，可能是旧疾发作。快带本宫去附近找位大夫。”痛呼中只听得声音越来越弱。

情急之下，卫临也顾不上什么礼数，一把掀开帘子，只看到景澜一手捂着腹部，一张脸皱着发白。豆大的汗珠从她额上滚下来。

看这样子不像有假。

“是属下失职，娘娘稍候片刻，我马上为您找大夫。”

想到陛下临行前的嘱托，卫临此刻的脸也苍白了几分。

“慢着。”景澜一把拽住就要走的卫临，无力道：“此次出行并未带御医，若是等你找着大夫再回来，我还不得痛死。”

卫临默了半刻，觉得景澜说的有道理。这里离京城还有些距离，因是官道，附近也无人烟，再耽搁下去只怕对娘娘的身体更加不利，于是只好让人加快速度，立马往城里赶去。

“恕属下无能，可能还需半个时辰才能到京城。”卫临语气带着浓浓的歉疚。

“无妨。”

马车里，景澜看着手中空空的药盒，嘴角泛起一丝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