享誉盛名的归林居内,此刻一片悠然之景。
二楼的雅阁里,传来一阵阵飘飘渺渺的丝竹之声,巨大的落地屏风后面,君尧半倚在黄梨花木的躺椅上,正举杯小酌,听到这琴曲时,眉头一皱。
“本公子不喜欢这柔腔软调,换一曲。”
对面的女子素手一停,看了一眼君尧,然后垂下眼帘,再抚琴时,乐曲已经由刚才的柔和变得激越起来。
君尧微闭着眼陶醉其中,不用说,这归林居果真不负盛名,就连随便一个琴师的技艺,都可与皇宫的乐师相比。
就在琴曲到了“银瓶乍破水将迸”的关键时刻时,“砰”地一声,巨大的屏风倒地,惊着了弹琴的女子,一曲仙乐嘎然而止。
“君尧哥哥,我找了你半天,你都不理我,却在这里躲清闲。”叶诗语踹倒屏风后,看着悠闲自在的君尧,又气又委屈。
君尧闻言一阵头痛:“我都说了让你不要再跟着我,你没听到吗?”转身背对着叶诗语,开始逗窗前笼里的鹦鹉,语气尽是不耐烦。
叶诗语一时红了眼眶。
“可是你答应过我爹会好好照顾我的,你怎么能说话不算数。”想到自己为了见他,不惜忤逆父亲,违背兄长,只身一人来到京城,可是他竟然不想见自己。
于是心里的委屈更甚。
君尧蹙眉:“那是我为给你治病哄你罢了,不是真的,你也不要放在心上。”
叶诗语摇头,不是的,怎么会不是真的,他骗人。
正要上前辩驳,突然发现这里除了她以外,还有一个女子。
那女子穿着轻薄的红色纱衣,说不出的婉转动人。
是不是因为她,君尧哥哥才骗自己的。想到这种可能,叶诗语一张俏脸气的发红,原本的委屈被昂扬的斗志压下,对着女子怒气冲冲道:
“你以后给我离君尧哥哥远一点。不要以为打着归林居的幌子,就能洗掉自己艺妓的身份,你……”
“叶诗语――”
话没说完,便听到君尧的一声厉喝。
这还是叶诗语第一次听到他连名带姓的叫自己的名字,以往她再怎么烦他,他虽不耐烦,却不会生气。但今天他竟然为了别的女人凶她。
叶诗语含着一双泪眼抬头看去,君尧一贯清淡戏谑的眼里带了丝薄怒,这样的目光她很不喜欢。
心里不由地一惊,她不想让他讨厌自己。
刚准备解释,只见君尧转身对着旁边眼圈泛红的女子走去。手抚在那女子的肩上,轻声安慰,表情更是说不出的温柔动人。
刚刚逼下去的眼泪终于忍不住落了下来。
“君尧,我讨厌你。”受不了他对自己一脸冷淡,却对别人温柔以对的样子,叶诗语一边抹泪,一边跌撞着跑出门外。
等叶诗语哭着跑出去后,君尧放在女子肩头的手落了下来。
“公子不去追吗?”红衣女子看着君尧有些不解。
“本公子躲她都来不及,追什么追?”
君尧轻哼一声,又靠在了刚才的椅子上,倒上一杯酒。
红衣女子叹了一口气,道:“琴曲已被打断,若是公子不介意的话,可听小女子讲个故事。”
君尧微眯的眼睛一抬,给了她一个随意的眼神。
女子捡了个椅子坐下后娓娓道来:“小女子名叫红鸾,曾师从当世十大琴师之首的无涯子。幸得师傅教导,自十岁起,琴技就已经达到了旁人数十年所不及的境地。自视甚高,想来那时的我便是如此吧。其实师傅除我之外还收了一名男弟子,也就是我的师兄,他生的俊朗好看,又待我极好,只是天赋不如我,每次学琴总是笨手笨脚。我知道他喜欢我,但确从未点破,因为我一直觉得自己才艺无双,日后的夫君绝不会是他这样连琴也弹不好又碌碌无为的人。”
“十六岁时,我等到了自己认为对的人,他风度翩翩,出手阔绰,又精通乐理,我以为此生无憾了,可不幸的是,在我跟了他六年后,他告诉我说自己已经有了妻子。他骗了我,又虚耗了我六年的光阴。第二次我遇到了一位商人,他说很欣赏我的才情,我自知年岁不小,便嫁给他做了继室。然而好景不长,他亏了生意后,被讨债的逼到没法,又把我卖去了勾栏之地。在那里,我见到了我当年的师兄”。
红鸾说到此处语气有些哽咽,平息半刻后才道:“他一身锦衣,俊朗的面庞未曾改变,却灼的我眼睛生痛。他每次来都会点我作陪,然后让我静坐一旁,听他弹一曲当年的琴曲。直到那刻我才发现,原来当年他不是笨,而是为了让我开心。他每次隔着屏风看我,只是把我当成记忆里的那个人来缅怀,而他,已经认不出我如今的样子。”
“那你为何不与他说明?”君尧喝酒的动作停下,看着红鸾问。
红鸾苍凉一笑:“公子不知道吧,我今年已经二十八了,而他遇见我的时候,我才八岁。有些事情,错过后,我们才懂得珍惜,可是错过,终究还是错过了。”她的眼睛一直看着手中的琴,指腹磨砂间,嘴角的那丝苍凉渐渐淡去。
君尧压下心中的一丝不自然,轻嗤一声:“本公子才不信这个,即是放不下就重新追来好了,哪来这么多的歪理。好了,你下去吧”
红鸾掩去眼睛里的感伤,听着君尧的话有一丝无奈。
但还是转身退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