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出乎意料地,最先站出来出声的人不是殷老伯,也不是叶修白,而是一直垂首不动的陆大人。
虽然陆大人的表现有些过了,但因为刚刚程紫玉的一句话,牵起了每个人紧绷着的一根弦,大家都在揣测她说的话到底有几分真假,所以陆大人这会的失礼倒不太让人注意了。
但程紫玉的这番话明显不是对陆大人人说的,而是对另一个人,叶修白。
程紫玉一直盯着叶修白,一双杏核般的眼睛此刻盈满了雾气,大有马上泫然欲泣的意思,不知道为什么,从进来到此刻,她从未像此刻这般慌乱过。殷老伯的盘问,那个证人的说辞虽让她乱了方寸,但到底也在意料之中,所以她还保留着表面上的理智,但自从叶修白搂着叶诗语一脸温柔细细低语时,她脑子里的所有精明和心思全都碎掉。
她见不得他对别的女人好,哪怕那个人是他的妹妹,何况,他们还并没有血缘关系。
不行,她不能让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这一切毁掉,而且是毁在叶诗语的手里,
“我承认,我冒充了九歌的身份,拿了她的玉佩,但我没有杀她,我不知道那具尸体是怎么回事,但她确实没有死。”
殷老伯一心想着那个仵作断然的论述,此刻听到程紫玉这番话,更是气急,想起那副已经腐烂了的尸骨,那碎了的半个玉佩,眼底混浊的泪也染上一丝狠戾,
京兆府的仵作亲自验的身份,她竟然此刻还想着抵赖,不行,哪怕今天豁出这条命去,他也必须给女儿报仇。
于是转身怒指着程紫玉道: “终于说实话了,都是你害了我的女儿,这会还想狡辩,小民斗胆求皇上和陆大人明察,这女子她从一进来便躲在一旁不说话,这会才出声,肯定是想着替叶府脱罪,求皇上做主,不要让我女儿白白冤死啊。”殷老伯一边磕头一边道,将所有的希望寄托在了帝王的身上。
林夫人一听事情刚有了转机,她的儿子和孙子总算可以保住了,揪紧的帕子正要松了松,却听的殷老伯的又一通告状,当下气不打一处来。
“笑话,我们叶府是什么样的身份,你那女儿即使得了玉佩也不见得能进叶府,如今我家儿媳都说她没有死,你倒不信,开始吵闹,说不定你就是打着闺女的幌子来叶府欺诈的。”
殷老伯的胡须气的轻颤,也顾不上什么大体不大体,气骂道:“我虽是乡野村夫,但也不贪你叶府的几个臭钱,若不是老夫心善,你叶府的公子现在还在不在都不一定,叶府公子是人,我女儿也是人,她是我含辛茹苦扶养长大的,我必然要为她讨个公道。”
“休要吵闹!”陆大人看着帝王已经明显不悦的神情,立即呵斥。
又看着程紫玉问道:“既然你说九歌没有死,可有证据?”
程紫玉的唇抿了抿,扶着腰腹站了起来,这一站,她已经隆起的小腹全都明晃晃的晃进了殷老伯的眼里,于是他眼底的恨意更浓。
程紫玉却故意朝他的方向走去,一边走,一边道:“我与九歌本就是知己好友,她有什么好东西总是会与我分享,她告诉我说她救了修白之后便不可自拔地爱上了修白,可是她也知道以修白的修养谈吐开口,一定是大家公子,可是她生的并不漂亮,又只是一个大夫的女儿,所以她怕,怕修白眼睛一恢复就会发现她的缺点,她额头的那一块怎么遮都遮不住的红斑,所以她来找了我,作为她的好友,我肯定会帮她,所以,每次在修白服药后的几个时辰里,陪在他旁边的都是我,九歌希望我能用自己的容貌替她留得半刻温情,不过九歌不会想到的事,日日面对修白的俊朗与温情,我也会动心。”程紫玉说到动容处停下来看了眼叶修白。
“你,无耻。”殷老伯的脸已经憋到青红,眼底的愤怒一点一点累积起来,像要把对面的人烧个殆尽。
偏偏程紫玉像是看不清眼前的形势和对方眼底的憎恨,朝前走的更近了些,嘴角一丝嘲讽的笑意漾开,轻吐出声:“是你自己的女儿蠢,可怪不了我,我只是模仿修白的笔迹写了一封信,她就傻傻地真的去了,结果却被一拨混混给欺负到死。”
“我要杀了你――”殷老伯充血的眼睛锁定着程紫玉,一把掐住她的脖子,然后将她狠狠地推了出去。
只听的一阵凄惨的叫声,大家朝着发声的地方看去,程紫玉正一脸痛苦地捂着肚子,身下已经有一片一片的血蔓延开来。
“你还我孙子。”林夫人嘶喊着上去,不管自己的形象不形象,猩红的手指甲从殷老伯的脸上划过,留下一道道血痕。
程紫玉倒在一片血泊中,虽然痛意攫取了她大半的神智,但她还是不甘心地回望着厅内那道洁白的身影,然而让她失望的是,自始至终,他都没有要过来扶她抱她的意愿。她的心忽然像被剜了一个洞,很痛很痛,可是痛着痛着,忽然她嘴角的笑意扩大。
她还没有输,这个孩子的死能救她一命,还会让他把失去孩子的一份原因算在叶诗语的头上,这样就算他们日后再多亲近,也会隔着这一道隔阂,还有即使知道这一切后他不爱她,至少也会因这个孩子,而愧疚于她。所以,她还没有完全输,晕过去之前,程紫玉的心里还这般想着。
事情的发展好像超出了自己的想象,景澜看着混成一团的人,心里也糟成了一团。
在殷老伯这件事上,她承认自己有些固执地可怕,那是因为她知道一个平民百姓和贵族公子的差别,若没有她的推动,靳褚的施压,即使九歌她真的死了,在他们眼里,也不过是死了一个小猫小狗而已,她讨厌以这种身份上的差距来判定别人的生死,这也是她即使知道对方持有禽鸟文的令牌,还坚持要查下去的原因。
叶诗语被刚才一幕吓得扼住了哭声,只能不断地去拉身后君尧的一摆,嘴里不停喊着:“快救救她,求求你,救救她。”
景澜叹了一口气,如此这般,她到底为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