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宫,一叙。”
景澜默念着这四个字,刚刚烦躁不安的心情瞬间一扫而空。
看着紫蝶又扑棱着翅膀飞走,景澜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准备回去。初春的夜风还是很凉啊,她可不想被冻死。
与倚梅院隔着两道长廊的潇湘院,此刻,气氛并不怎么好。
程紫玉对着铜镜卸下自己的妆容,又在丫鬟的服侍下净了手,但是,看着夜色都要稀释,门外还没有一丝动静传来,忽然地,心里一股怒气腾起,一把将梳妆台上的东西全都扫了扫下去。
瓶瓶罐罐滚了一地,丫鬟急忙蹲下去捡,被她喝住。
所以,她眼睁睁地看着少夫人最爱的那颗南珠慢慢地,最后滚到一双靴子底下,然后,一只手将它捡了起来。
“你又发什么脾气?”叶修白扶额,看着灯火下冷着的俏容。
程紫玉愣了半天,有些手足无措的同时,又很高兴,他终究还是来了,不是吗?
“妾身只是,只是一时心急,夫君见谅。”程紫玉放低了声音,她也不想发脾气的,可是她忍不住,哪有
丈夫,一连两个月不进妻子房门的。
叶修白坐在一旁的榻上,程紫玉急忙上前给他宽衣,手刚摸上他的衣领,就被按住:“不用了,我坐会就走。”
就像一滴油溅到火堆里,“啪”地一声,程紫玉心里的那根理智线被烧断。
“为什么?你明明娶了我,为何要这样对我?”她嘶吼着,眼睛通红,完全不像晚膳时那个文文静静的女子。
“是不是你心里有了其它女人?你说呀?”
叶修白烦躁地一把推开她的手,温润的脸上多了些红色,那是酒醉后的红晕,但此刻落在程紫玉眼里,就成了被戳穿后恼羞成怒的表现。
“你真是够了,”叶修白低吼:“和三年前那个善良的女孩相比,你简直变了太多。”
一霎那,程紫玉脸色变得惨白。
夜色已经熹微,月色被天边的晨曦照着也淡去了光华。
看来,天不久就要亮了。
景澜默默地走过一段路,转过一道回廊后,忽地回头,盯着黑暗处的一点,语气清淡: “阁下都跟了半天,不累吗?”
声罢,远处第三根柱子后面露出一张脸来,看了看景澜,确定对方的目光直视自己,然后才将余下的身体从柱子后面慢慢挪出来,神情惊讶:“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我明明够小心的了。”
黑暗处的女孩一身浅紫色衣裙,肤色很白,双眼灵动又透着一丝黠意。
景澜瞧着有些无语:“你肚子刚刚叫了。”
“呃……”叶诗语有些尴尬,她为了和父亲抗议已经发脾气一天没吃东西了,肚子叫是肯定的,但此时这都不是重点。
叶诗语走上前一把抓住景澜的袖子,自来熟一般道:“你傍晚经过严阁时,我看见你了,听爹爹说你们是京城来的,是吗?”
景澜点头,心想着她傍晚经过的地方,那个阁楼,忽然眼前划过一丝光亮,原来她就是那个被关在里面的叶家小姐。
想起今天叶老庄主提起这个女儿的表情,怅然若失,很是耐人寻味,还有她兄长故意带路的事情。直觉告诉她,她此刻应该离这个女孩子远一点。
叶诗语不知道景澜此刻的想法,看景澜的样子虽不热络但也不至于冷漠,觉得自己的成算多了些,于是抬头笑嘻嘻地问:“那,你们回去的时候能不能捎上我啊?”
“咳……”景澜被夜风吹的呛了一口,以至于听到叶诗语的请求时,又深深吸了口气,惹来更重的咳嗽。
“今日晚膳我见到了叶老庄主,他提起你的表情时很是难过,姑娘若是不辞而别,想必家人会很担心,所以……”说了一半后停下,但拒绝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哼,不帮就不帮,不要和叶修白那个混蛋说一样的话来应付我,什么父亲是为我好,我听够了,亏我还以为你应是有些同情心的人。”叶诗语瞬间放开袖子,气鼓鼓地说。提起她的家人,眸子里忽然裹上一层水汽。
看了一眼景澜仍旧无动于衷的样子后,再次恶狠狠地道:“本姑娘就不信自己一个人走不去京城。”
随后转过身朝黑暗中走去,将地上的石板踩的“咣咣”响,半点没有偷溜出来的自觉。
景澜叹气,表示再次无语。
不过路遇一段小插曲,景澜很快就抛之脑后。
用过早膳,靳褚又和叶老庄主待了片刻才告辞,景澜怀里捧着程紫玉赠的几坛“九歌”,看着这依山傍水的地方,有丝不舍这里的风景。
靳褚拉过她的手,上了马车后开口:“京郊有处行宫,风景不比这里差,你若喜欢,以后可以去小住几日。”
景澜摇头,她喜欢的除了这里的景色,更多的是一种自由随和的气息,叶老庄主的温和,叶修白夫妻俩的温情,就连叶诗语的叛逆都是一种真性情。这样的真,皇宫无论哪处都是寻不到的。
马车悠悠晃晃,景澜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她又做梦了,梦见她在一个小匣子里面,四肢都无法伸出,透过木板的一丝缝隙她看见外面有人拿剑朝着匣子刺了进来。她想要躲,可那匣子太小了,她只能尽量缩着,嘴里不由地喊着:“不要,不要过来。”
“醒醒,兰儿”耳边有一声呼唤,是在喊她吗?
她费力地睁开眼,看见靳褚抚在她肩膀的手有些恍惚,于是不管不顾地冲进了那个宽厚的怀抱里。
他身上冷冽的清香真好闻,景澜想。
外面菩提寺的钟声悠悠回荡,隐隐还有僧人们的诵经声。 有人在轻轻拍着她的肩膀。一下一下,很有安抚的作用。
景澜沉静中慢慢回过神来,然后十分镇定地放下自己的手,然后,一个转身跳到床上,蒙起被子。
啊,实在是没脸见人了,她刚刚竟然主动抱了人家,说好的保持距离呢?景澜捂着自己烫忽忽的脸,暗暗发窘。
靳褚看着被中的一团,有些好笑,但那丝笑还没在嘴角漾开,又收了回去。
景澜不知他在床前站了多久,只听的门合上的声音后,才大呼一口气,从被中探出头来。
门外传来小婢女的声音:“娘娘起了吗?皇上让奴婢为娘娘洗漱。”
景澜应了一声,婢女推门走了进来。
一番洗漱后,看着镜子里焕然一新的自己,景澜有些恍惚,何时她的眉眼也能这般柔顺了。
“娘娘,皇上吩咐娘娘洗漱完请往光明殿。”
景澜摸着头上的珠钗,最后全都拔下,佛门之地,还是简朴些才好。
“那就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