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澜叹了一口气,也只能这样了,于是收拾好手边的食盒,出了含筱宫。
食盒里有她喜欢的梅花糕和水晶包,还有靳褚喜欢的藕丝荷粉,前几日她突然得知他喜欢这样吃食,所以让小厨房今日一大早做好,赶在他下早朝后送去。根据她多日观察来看,若非有人提醒,靳褚每天下朝后一旦扎进奏折堆里,一定会忽略掉吃饭这件事,所以,必须得她好好监督才行,不过也是借她这个吃货的光,让他这段日子的饮食还算规律。
可是还没走到御书房时,远处已经有成群结队地大臣开始向宫门外走去。
“哎呀,都怪你,露儿,非要我换什么衣服,这会都已经下朝了。”景澜扯了一下身上这件快要闪瞎眼的衣服,又摇了摇重的要死的头,不满,非常的不满。
霜儿赔着笑道:“我的好娘娘,每次不论多晚,皇上不都会等着您吗?您怕什么,再说,娘娘若不好好打扮,被谢昭仪和淑妃她们压了过去,多不好啊,听说淑妃她们听闻娘娘您日日进出御书房,一个个都急红了眼,每天打扮的花枝招展,换着理由往御书房里面凑了,只不过皇上根本没空见她们。”霜儿嘿嘿一笑,就连露儿也跟着在旁边偷笑。
“就你多嘴。”景澜别开脸,迈着大步甩开了她们俩。
不过她们有一点没说错,御书房外正站着一位打扮地花枝招展的女子,手里也拿着食盒,只不过表情有些郁郁。
难道理由不够充分,有被拒之门外了?
看到景澜走了过来,谢昭仪扬起了脖子,一改刚才的萎靡,朱唇轻轻勾起:“这么巧,姐姐也来为皇上送吃的,不过皇上这会正忙着,妹妹不忍打扰,就先告辞了。”
说罢带着一阵香风悠然而去。
景澜忍着等她走远后,狠狠打了一个喷嚏。
能不能不要熏那么重的香啊!她的鼻子受不了啊!
“怎么还不进来。”里面传来磁性又冷冽的声音,靳褚烦躁地抿了一口温茶,有些不悦,他都等了半天了,迟到不说,还跟人在外面闲谈,她到底还有没有点时间观念。
“娘娘,皇上叫您进去了。”霜儿推了推还在使劲吸鼻子的景澜。
景澜这反应过来,急忙走了进去。
看到里面正襟危坐的人,景澜稍微有些惊讶,一反常态地,靳褚今日竟然没有看奏折,而是坐在桌子旁,食指扣着桌案,一副等了很久的无聊样子。
至于吗?不就刚刚下早朝一会吗?
霜儿她们接过食盒后,将里面的菜一道一道摆放到桌上,便恭敬地退了出去。
“你……”靳褚从景澜进来后,便一直盯着她,看着她今日这副“盛装出席”的样子,多少有点不太适应。
景澜顺着他的视线看了看自己,一件描金绣凤的嫣红色宫装,虽说在阳光下确实是闪吧,但至少她感觉很霸气的,不至于让他用这种眼神盯着吧。
“你以前的风格就挺好。”靳褚看景澜一副要探究的样子,挑了个折中一点的说法,这件衣服虽然好看,但她明显穿的不太舒服,在他面前,她可以不用勉强自己。
“我就说嘛,整成这副样子肯定不好看,我也觉得难受死了。”景澜只是瘪了一下嘴,倒没有多生气的样子,相反摸着厚厚的衣领,也跟着抱怨。
让靳褚更为大吃一惊的是,景澜一边说,一边走进室内的屏风后解开了身上的衣服。
隔着一层薄纱般的屏风后,一袭红色的宫装如同瑰丽的壳从她身上褪下,然后素手轻轻一扬,被抛在了不远处的凳子上。
接着是头饰,景澜三两下除去头顶的凤钗,只留下一支固定头发后,动了动脖子,发出舒服的喟叹。
靳褚的表情由最先开始的瞠目结舌变得晦暗不明,虽然有屏风挡着,但她姣好的身姿还是一览无遗地被他看了个清清楚楚。
他有些庆幸的同时,又有些懊恼,庆幸的是她这副样子没有被别人看去,懊恼的是,她这般没有男女之防,若是日后在别人面前也这样可如何是好。
还有,除去她这副“不拘一格”的行径外,他是该满足于她对他君子风度的信任,还是愤怒于她对一个男人的挑衅?
就这样当着一个男子的面就宽衣解带,她当真以为自己是“君子”吗?
不是,每次她在乾阳宫住下的夜晚,帮她盖着被蹬掉的被子,看着她憨态可掬的睡颜时,他的体内都会升起一股自己都难以控制的冲动。但,他不想吓到她,因为,他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他不能急于一时。
褪下繁复厚重的宫装后,景澜只着一件淡蓝色的斜颈窄袖衣裙从里面走了出来, 觉得浑身都轻松了不少。
果然还是普通的衣服更适合她。
伸手拿了一块梅花糕放在嘴里,一边吃,一边嘟囔::“昨天皇上答应我要教我一套剑法,正好我今日换了便装,皇上可不能食言啊。”
其实,对靳褚的武功,她也是好奇的紧,昨天谈起靳瑞时,他告诉说剑宗长老曾和他切磋过剑术,算得上是他的师兄,景澜当即吓了一大跳,哇塞,在整个江湖武林都声明卓著的人竟然是他的师兄,那他自然也不会低了。
想想能学个一招半式,就心动到不行!
这时正从外面进来的林公公递了一块湿帕子给靳褚,靳褚接过后,擦了擦手。
不知道是不是景澜的错觉,近见林公公见到她笑得都没有以前和蔼可亲了。
将手里的帕子丢在了林公公手里,抬头看了一眼景澜:“朕有说过食言了吗?”靳褚挑眉:“但是什么时候教,由朕说了算。”
怎么能这样,景澜放下吃了一半的糕点,不客气地瞪了过去。
“什么时候不用每天喝药了,再跟朕谈,否则,想都别想。”说罢,靳褚不看景澜的目光,拿起筷子,吃得十分优雅。
景澜泄了气,十分郁闷,就她这身体,三天两头被逼着喝药,什么啥时候才能停啊?
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景澜眯了眯眼,邪笑着问道:“如果,我拿一个秘密跟你换呢?”
靳褚停下了筷子,露出鲜少的好奇和兴趣:“说来听听。”
“譬如说,有关皇长子的问题……”
“你知道多少?”靳褚的表情突然染上了一丝严苛,紧紧盯着景澜。
“本来不知道的,但不久前淑妃全部跟我说了,而且她还拿这个跟我做交易,说如果我能求你让宁将军认回上官丞相作父亲的话,就把皇长子的机会让给我。”景澜差不多复述了一遍淑妃的意思,但将心里的疑问压了下去,没有问出。
“那你呢?”
“什么?”
“你的想法?”靳褚问的颇为认真。
景澜脱口而出:“当然没有答应了,人家宁将军自己的事情,我有什么立场插手,而且淑妃她既然求到了我跟前, 就说明在宁将军那里已经碰了钉子,所以,我干嘛还要去帮她?”
“那……”皇长子呢?你有没有心动过,一句话在靳褚嘴边繁复吞吐,但最终还是没有问出口。
“我是答应过上官丞相一件事,有关皇长子的事。”靳褚郑重道,然后挥了挥手,示意神情已有些慌乱的林公公退下。
景澜心里咯噔一声,像被砸了一个冰窟窿,从里到外泛着一丝凉气。
他……终于承认了。
“朕登基时,前*虎视眈眈,朝中反对势力特别大,所以,作为力挺朕登上皇位的报酬,朕许了上官家一个恩典。上官一族在上官丞相这一脉没有旁亲,所以他就算是想要世袭王爵的话,朕也会答应,因为这与朝堂不会有太大的威胁,但是……”
“但是,他要的不是这个,而是帮他女儿铺好一条康庄大道是吧?”景澜接过来了靳褚未说完的话,因心绪不宁,语气也有些冲。
“是,所以,这世上没有可以白白获得的东西,要收获,就必须得有付出,甚至是好几倍的付出。”靳褚彻底没了胃口,将手边的碗推到一边,喝了一口已经有些凉气的茶道:“朕答应上官丞相,皇长子会出自他的女儿。”
景澜的胸口闷的难受,一样的话,从靳褚嘴里说出来,她才是真的相信了。
“但是……”靳褚看着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的景澜,转了语气:“朕只给了他两年期限,毕竟,若是淑妃一直无所出的话,朕总不能置靖朝的皇嗣血脉于不顾。”
最后的最后,景澜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御书房里走出来的,只记得自他说完那句不会置皇嗣血脉于不顾的时候,心就乱到了极点。
对自己身世的疑惑,对师傅的遗憾与愧疚,多日来一直积压在她心里,每次与靳褚讨论政事到一半时,她总会莫名其妙地想起师傅以前悉心教导她的场景,然后莫名其妙地发呆。但靳褚从未戳破她的心思,这一个月的相处,他的体贴,无条件的信任,让她体会到了最平淡最真实的快乐。
快乐到,她有些,不想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