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澜这一睡,足足睡了四个时辰,等醒过来时,霜儿已经开始张罗晚膳了。
可能是早上吃得太多又没有活动的缘故,此刻她感觉不到一丁点饿。
“娘娘要不去园子里逛逛,说不准待会就有食欲了。”露儿看着景澜这副无精打采的样子,也有些不忍。不明白皇上和娘娘怎么一晚上的功夫就变成了这样?
景澜点了点头,算是采纳了露儿的建议。
走了无数遍的小路,早就烂熟于心,所以她没让人跟,独自朝着荷花池走去。
晚风轻抚,莲叶轻盈摇摆,一池荷花的香气扑鼻而来,那香气比起前几日有增不减。
奇怪?这荷花怎么像是开不败的样子。
景澜还在疑惑,忽然听的远处传来一阵悠扬的笛声。
笛声婉转不失轻灵,入耳时却好像一阵针刺入她的神经,唤醒了潜藏在记忆深处不为人知的一些东西。
景澜不自觉跟着那调子轻哼起来,连她自己都不清楚为什么会对这曲子如此熟悉。
笛声似是越来越近近,最后隔着一道宫墙缓缓飘来。
宫墙,对了?
景澜一路狂奔,完全忘了此刻自己还在禁足,绕过看守的侍卫直接跃了出去。
困扰她十多年的问题,今夜终于有了线索,怎能不叫她欣喜。
景澜一路施展轻功,纵使丹田里的汹涌痛意也不能阻挡她半步,直到看着近在眼前的宫墙,她才停了下来。
没想到距离含筱宫不远处,一道长长的走廊后面,竟然又是一道宫门,隔着黑夜下的点点灯光,那龙飞凤舞的“关雎宫”三个字赫然凌在匾额上。
这字迹竟有些熟悉,景澜想了想才记起来,她当初夜探藏书阁时,曾见到一本书上有先帝的批注,上面的字迹和这个一般无二。
能得先帝亲自提笔,又取“关雎”二字,这里昔日的主人是谁,不用想也清楚了。
宫门上的锁,因上了年头,已经有了斑驳的锈迹。此刻,那把锁静静地躺在一旁,不像是利刃所劈,倒像是有人用了钥匙打开的样子。
而宫门就这样敞开着,留出一条缝。夜风吹来,里面湿冷的空气和尘土尽数扑进了景澜的口鼻。
景被呛得咳了一声,立马捂上了口鼻。
前进的脚步顿了顿,生出一丝疑虑来,但听得熟悉的笛声再次响起时,景澜顾不上他想,直接推开门,走了进去。
待看清里面的人影时,惊呼出声
“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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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安宫
谢昭仪徘徊在殿前,时不时地朝宫门口望去,再次看到一片幽黑的长廊时,捏着帕子的手心渗出了汗。
“皇上怎么还不过来,快去看看。”正低声吩咐了门口的小太监一句。只见远处长廊上一片明黄色的衣袂缓缓而来,月色将他高大的身影投在青石板上,映着昏黄的宫灯,瞬间照亮了谢昭仪的眼。
“皇上驾到――”林公公拉长了嗓音,看着殿前等候多时,惶惶不安的谢昭仪,不由地笑了笑。
“皇上可是还惦记着早上的栗子糕,依老奴说,那栗子糕虽好,哪比得上皇上最爱的杏仁酥呢?”
靳褚的表情松了松,瞪了林公公一眼:“就你聪明。”
林公公闻言,双眼眯起,笑成了个核桃。
谢昭仪行了礼后上前,柔声问道:“皇上可是有什么开心的事?”说着要去抚靳褚的胳膊。
靳褚不动声色地避开她要伸过来的手,悠悠道:“说起开心的事,朕这里倒是有一件。今日早朝时,叶太傅自恃当年护驾有功,竟说皇贵妃之死有所蹊跷,要朕彻查。”靳褚顿了顿,语气变得严肃:“朕的后宫,岂能由外臣来妄加评论,不过让朕意外的是,你父亲的表现。”
谢昭仪伸出去的手一僵,半天后才道:“父亲他,怎么了?”
她清楚父亲一直与叶太傅一起,在朝堂上多次给帝王施压,让帝王很不满,难道这次他也跟着叶太傅乱来了?
“爱妃这么紧张做什么?朕只是随口一说罢了,”靳褚瞧着她有些惊慌的神色,淡淡道:“今日你父亲非但没有和叶太傅一起沆瀣一气,而且……还主动参了叶太傅一本。你说朕,能不开心吗?”
谢昭仪微微牵起唇角:“陛下说的是。”
一直到了殿内,谢昭仪刚刚被扰乱的心思还没有平复过来,她开始有些犹豫,待会到底要不要按原计划进行。
若皇上一直忌惮父亲的话,自己还怎么获得他的宠爱。
“爱妃怎么不吃?可是这些菜不合你的口味?”
谢昭仪抬头,正好撞进了靳褚一双状似关切的眼眸里。
忽然间,心里的犹豫和摇摆安定了下来。
是的,她只有得到眼前这个男人,才有机会图以后。
如果老天有眼,赐给她一个麟儿,凭着皇长子的身份,她还怕做不了皇后,还怕父亲与皇上有缓和不了的芥蒂吗?
谢昭仪缓了缓心神。看着靳褚少有的关切,还是有些受宠若惊。
“谢皇上关心,臣妾只是下午用多了点心,这会没有胃口。不过臣妾准备好了上好的青梅酒,皇上要不要喝一杯?”
靳褚看着谢昭仪殷切的眼神,唇角勾起淡淡的弧度:“好。”
于是接过眼前的酒杯,凑到鼻尖轻嗅了嗅,眉间露出几分赞许:“闻起来还不错”。
说罢 ,一饮而尽。
谢昭仪的眼睛死死盯着那杯酒,直到看见靳褚喝下时,才将视线收了回来。
“那臣妾也陪皇上喝。”说着给自己倒了一杯,毫不犹豫地喝下。
侍女们早就退出了殿外,此刻殿里有些安静。
靳褚慢条斯理地用了会膳,便停了箸。
谢昭仪一连饮了几杯酒,莹白的面庞染上晕红,目光如胶似漆地黏着靳褚,衬着酒气,不可谓不动人。
但靳褚依旧一副坐怀不乱的表情,哪怕看着对面的谢昭仪媚眼如丝,也是无动于衷。
谢昭仪开始有些焦急,她感觉到自己的药效已经发作了,浑身腾起一股热意,视线也变得迷茫起来。于是借着一丝清醒站了起来,朝着靳褚走去,还没到跟前,一个趔趄,落在了男子的怀里,开口时,连声音都带着媚意:“皇上,臣妾可能是喝多了,有些头晕,皇上扶一把臣妾好不好。”
这都半刻钟过去了,皇上的药效怎么还不发作。不行,再不发作的话,自己就要露馅了。
抬头时,看到帝王的脸终于染了几许潮红,心中一动,她将自己柔软的身躯往前靠了靠,听得耳畔急促的呼吸声时,满意地勾了勾唇。
“时辰不早了,臣妾伺候陛下休息吧。”
耳边微哑的声音传来:“好。”
因喝的酒多,摄入的药量又大,谢昭仪自那句句“好”后就陷入了一片茫然的意识里。
她感到自己被一双有力的臂膀轻轻抱起,然后穿过层层纱幔,最后落在了柔软的榻上。
有一双手轻抚着她的脸,唤着她的名字,她抑制不住内心的渴望,紧紧拥住了他。
夜色渐深,
林公公等在宫门外,来回踱步的同时,不时望望月色。
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林公公笑着转身凑上前:“老奴还以为要多等一会了?”
“多嘴。”靳褚给了他一个警告的眼神,看来林伯是越来越闲了,如今都打趣到他身上来了。
林公公不以为然地笑了笑,看着靳褚还有些不自然的面色,有些担忧:“那药不会对皇上有害吧?”
靳褚径直向前走去,“朕的身体早就百毒不侵了,林伯还怕什么。”
林公公一边跟着,一边絮絮叨叨:“也是,说来那千年玉髓果真是罕见的宝物,这许多来,也帮陛下挡了不少的灾,如此真该谢谢当年长公主的慷慨相赠。”
“皇姑姑的馈赠,朕一直铭记于心,对了,前几日皇姑姑来信说,长宁体弱多病,西楚苦寒不利于养病,所以想让她来靖国修养一阵。护送她来京的事情,就交给卫临去办。”
“皇上,卫临挨了您五十大板,这会还在养伤了。”林公公一旁提醒。
靳褚严肃了神情:“去请君太医为他看看,办事不利,受这些惩罚还算轻的了。还有,告诉他,若这次长宁郡主再出什么事,朕绝不轻饶。”
“是是,老奴定如数转告。”
林公公松了一口气。卫临这小子,为了抓住一个叶太傅的细作,竟将贵妃娘娘的安危放在一旁,受这点罚,确实不为过,就当长次记性。
“皇上既然已经知道那酒里有东西,为何还要喝呢?”林公公想起今日之事,仍旧有些不解。
他知道今日陛下两次光临宁安宫不过为了缓解在瑾贵妃那受的气,还有替瑾贵妃在朝堂上减减压罢了。不过没想到谢昭仪最后竟起了这般心思?而皇上皇上这般将计就计,连他都看懵了。
靳褚的眼神忽然黯了黯:“靳珩那边还没有任何消息传来,上次刺杀朕的人也还没有查出来,再等下去,只会夜场梦多。现在,朕只想将他们尽快铲除,还一个干净点的朝堂。”
“陛下说的是,就因叶复与前太子的关系,若朝堂内部不宁,日后也定是个*烦。”
话说间,靳褚止了步。
“前面就是贵妃娘娘的宫殿了,陛下要不去看看。”林公公瞧着靳褚这副彷徨的样子,心下了然。
唉,真真是动了心了。看来他得找个机会到太后娘娘灵前念叨念叨,陛下孤单了这二十多年,也该有个贴己的人在身旁了。
“她,今日如何?”靳褚看着月色下的含筱宫,墨影重重,有些迟疑地问道。
林公公笑意爬上眉梢,最终叹了一口气:“不好,听说娘娘今日连药都没喝。这会天色还早,陛下要不去看看?”
“多嘴。”靳褚被戳穿心思后,又瞪了林公公一眼,转身折回了另一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