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起云涌,随着一道惊雷的乍起,京城的第一场春雨终于落下。
雨雾中的皇宫在较往日的神圣中而言,更添一丝神秘,高挑的楼台伴着斜斜的雨丝,谱着寂寥而又惆怅的曲子,在腾起的一片云雾中若隐若现。
景澜穿着一身藏蓝色的太监袍子,行走在雨幕笼罩下的皇宫里,步伐由缓到快,再由快到慢。
衣服是她穿过第一道宫门,打晕一个太监后换上的,饶是如此,虽避过了各道宫门的审查,但也着实走了大半夜的路。 本来她不用如此费力的,但在每每运气想要使用轻功时,丹田之处就会传来一阵尖锐的痛。那痛随着她内力的流窜蔓延到每条筋脉,实在难忍。于是,只好选择步行。
在走了将近三个时辰的路,期间迷路了四次后,终于穿过了十二道宫门,进入后宫的地段。
但也已经差不多午夜时分了。
果真应了靳琰那厮的话。
景澜默默腹诽抱怨的同时,摸了摸咕咕叫个不停的肚子,整日未曾用膳,又奔波一天,再加上身体的不适,让她的脸色也特别的难看。
紧赶慢赶,总算是到了含筱宫,看着那匾额上鎏金的三个大字时,景澜紧皱的眉头松了松,从未有一刻觉得它如此耐看。
出汗外加淋雨,此刻衣服粘在身上,湿答答的十分难受。
景澜一边推门一边喊:“霜儿,快去准备水,我要沐浴。”
半天没有一丝动静。
景澜皱起了眉头,不应该啊!难道是她们不知道自己今日回来,所以早早歇下了?
忽然暼到外殿门口跪着的人时,景澜怔住。
雨势渐渐变大,夹杂着风狂啸而下,让人不由地生起了寒意。
此刻,整个含筱宫的宫人都跪在外面的石板上,额头触地,雨水沿着头发,脖子缓缓落下,最后大部分吃进了他们的嘴里。
而他们的正前方,温暖明亮的殿里,隔着氤氲的水汽,清晰可见身着玄色龙袍的男子坐在上方,手执一盏琉璃樽,时不时地抿一口,一副悠闲暢意的姿态。
他听到了景澜的声音,但没有抬头,右手抚摸着金色琉璃酒樽上的花纹,目光不知落在何处。半晌后开口:“过来。”
他的目光虽没看向景澜,但景澜清楚,这是对她说的。
听着他此刻平静的语气,景澜觉得心头的寒意更甚,他从未如此对她说过这两个字。无论在叶府,还是太庙,他喊她过去时的语气平静,但眼神是暖的,不像此刻,冰冷如外面裹着风的雨。
景澜举步走进殿内,衣服上的水滴滴落下,打湿了地上的地毯,被忽然来临的暖意一激,不由地打了一个哆嗦。
“今天的事,我可以解释的。”她看着前面毫无表情的男子,有些急切道。不知出于什么心里,总之她不想让他误会,不想看到他异样的眼神。
“怎的弄成这副样子?”靳褚没有在意景澜刚刚的话,而是缓缓站起,居高临下地看着景澜,听似关怀的话,但却没有了往日的温情。
他的身体本就高大,此刻站起身来,灯光投下巨大的阴影向景澜压下来,让她顿生一种强烈的压迫感。
她抿了抿唇:“你让她们都起来吧,春雨寒凉,她们已经跪了很久了。”
靳褚闻言看着跪在地上的人,眸光里偷透着幽幽的寒意。
“怎么?贵妃这会知道心疼宫人了,你知道妃嫔无故离宫是什么罪吗?嗯?”天知道他接到卫临飞鸽传书的那刻是多么的紧张,生怕她身体真有什么不适,可结果了。
思及此,靳褚心头的火烧的更盛,原来他这些时日的费心费力,对她事无巨细,毫不相瞒换来的就是这个。
景澜被他眸中的寒意一惊,着急开口:“我……”
“够了,”靳褚厉声打断,“主子犯错,也是下人不加劝谏的缘故,谁也不许求情,至于贵妃你,自今日起,就在含筱宫好好学学规矩吧!”
一句话,彻底打断了景澜想要解释的心思。
半日来的委屈愤懑终于隐忍不住,在此刻爆发,她毫不掩饰地回望过去,眼里含着一丝不屈和倔强的光芒,“皇上不就是因为佳人已去而伤心嘛,又何必拿我宫里的人撒气,是,我是不懂规矩,是没有这宫中任何一个人温婉贤良,既如此,皇上何必要选我入宫,好在这碍眼了。”
话一出,景澜其实有点后悔了,她并不想和他撕破脸的,为什么会这样?
靳褚背对着灯光的脸忽明忽暗,叫人看不真切,听完景澜一番“控诉”后,只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容:“好,好,好”他连道三声好后一把捏碎了手中的琉璃樽,“啪”一声摔在景澜面前。然后一甩袖子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消失在一片迷茫雨雾中。
景澜这才看清他是一个人来的,连个随从侍卫都没带。
上好的琉璃樽碎了一地,有一片划过景澜的脸,等她反应过来时,伸手一摸,指腹已染上猩红的血。
疼吗?只能说她已经习惯了。
可是心里为什么还是这么难受了?
又一道惊雷乍起,席卷着层层水汽漫入殿内,凉意未减,寒意更甚。
看来这个夜,注定无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