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罢了罢了，有打折卷也不错了，赶紧溜人吧。

王羯如蒙大赦，拽着手里的包和劵子就走，只想赶紧离开这些个神经病似的售货员，急匆匆地直奔向收银台。

收银台排队的人算不得多，平均下来每条通道只有零零散散的两三个人而已。

他前面是一个拎着两袋子方便面、水果、鸡蛋之类食品的老妇女，正在挨个取出来扫价格标签，不时和收银小姐扯几句，询问有没有打折，讨价还价之类的。

“靓妹，这个牙膏呢?标牌上不是说送杯子吗，还有这个面，临期清仓吧，少我两块钱行不行啊?”

“这个，这个，合计三十五块，粮油类需要票证，一百元粮票也可以。真不好意思啊，您拿东西的时候能注意一下标牌日期吗?牙膏送杯子这个活动是上个月初就结束了的，咱们人手不够还没来得及替换掉。临期清仓这个问题我们百货高层讨论过了，要是打折卖给您的话连本都要亏掉大半呢……”

一老一少又扯皮许久，王羯在队列后边都开始急得要跳脚了。

老太太最后不情不愿地从荷包里掏出一团揉成块的票子，嘴里低声嘟囔：“过这日子哎，天天涨价涨价涨价。这才一个月，公仔面都贵了一块钱。以后还怎么过活啦，唉！”

收银员接过票，像赶苍蝇似的挥挥手，结果嘴里说了句“慢走，下次光临”，又接着道：“下一位，下一位。不好意思，久等了啊。”

王羯这才把手里的东西放到她面前，连着打折券一并递了过去。

“whisper大包装卫生巾，三十二元，特殊日用品，唔……打折——七五折后二十六元。”

收银员见是个大男人过来买卫生巾，倒也不如何惊讶，只是拿过计算器大致算了个价格，把最终售价报给王羯。

“二十六?”王羯算了算，挑起眉毛，道：“靓妹，算错了吧，三十二元七五折不应该是二十四么，怎么多报了两块?”

女收银员头也不抬，摆弄着打单器，道：“最新政策，特殊日用品额外要交两元税款，你去换成卫生棉或者纱布就不用交这笔钱了。”

“……”王羯默然，暗道什么狗屁政策，这也要额外收税。

他意兴阑珊地从口袋里取出一张崭新的五十元整龙币，递过去，找了零，抓起装有卫生巾的大包，走向出口。

“这日子过的诶！买包擦屁股的纸都要交两块钱的税。以后可该怎么过活啦，哎！”

学习前面那位老太的碎念低语，王羯慨然哀叹着，走开了。

在他之后，暂时没有顾客来买单，售货员也闲下来，可以休息一会儿了。可她却听着前面那瘦麻杆边走边念叨的话，想着，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卫生巾，擦屁股?

……

王羯走向百货超市的大门口，朝旁边的一溜座椅座位瞧了一眼。

那条傻乎乎吐着舌头的大金毛还蹲坐在椅子上，蠢萌的狗脸左右晃悠，乌溜溜的眼睛四处张望，却没有半点离开座位的意思。

再看其他人，屁股跟生了根似的牢牢固定在椅子上，享受着空调，翘着二郎腿，嗑着瓜子、或者各类零食，好不惬意。聊天者有之、闭目养神者亦有之，反正也是没有一个人有要离开的意思，跟那条大金毛一样。

这群人……罢了，罢了。赶紧把这包玩意送回去，吹空调看电视吧，总比在这怪人多多的百货呆着好。

何况，饭点也快要到了。

……

“咔哒——”

王羯把自己离开时顺手带关起来的病房门拉开，迎面而来的丝丝冷气，让人不禁舒服地打了个寒颤。

住院部的走廊里倒是不像楼下的走道里设有空调，毕竟向阳侧窗户都大开着，平日里通风布光还是得要倚仗它们。

所以，他从外面进来，好不容易在楼下稍微享受了会儿冷气，现在又是一身汗。也不知道这副小身板哪来的那么多水分给他排出来。

“靓妹，你要的卫生巾我给你买来了啊，钱垫着，暂时不找你报销了……”

王羯刚一进门就大喇喇地喊了一句，顿时又吸引了房间里全体成员的注目。

正午间紧紧闭着的窗帘现在已经朝两侧拉开，夕阳斜斜西沉，昏黄、红相间的淡色光晕映入病房内，虽然有些暮气，却不失“无限好”之评。

景柚的床位侧对窗户。

她安娴地靠在枕头上，腰腹以下覆盖被子。双手捧着一部精装书，底部轻轻垫在胸口，暮光映衬下，细密的睫毛随着书页翻动不时轻抖，可以看得出是在很专注地细细品读。

门口忽然炸起的喊声自然也惊起了女孩的注意力，尤其是“卫生巾”三个字出口，景柚的脸色突然一白，又迅速褪去，泛起了阵阵红晕。

她匆匆把手里的书甩开，打破之前那副淑女形象，坐起身子，指着门口忿忿叫道：“你瞎说什么，给我就行了，你是不是嘴巴里面装着喇叭啊?”

王羯暗道又来了，又是帮忙被骂。

这丫头怎么就是嘴臭的毛病改不掉呢！

他走过去，到景柚床边，一时间心里也是有些气闷，直接把手里的大包丢过去，嘴里念着：“喏，给你，拿好了。给你顶着大太阳跑路去买东西，出了一身汗，累得要死，回来还要被骂，我犯贱啊我。”

景柚接住东西，手指却牢牢扣抓住这包卫生巾的两面，关节泛白。

周围看向她的刺眼目光慢慢各自移开了，那种灼人的感觉……就像把最敏感的皮肤暴露在空气中，接受针刺、麦芒的眷顾。

有恶意的揣测，有鄙夷，有不屑，也有好奇、关怀，还有种种更复杂的情绪……但是，她却无法分辨出它们的本质有哪些不同。

王羯挑到自己的位置，坐了回去，静待饭点到来。

电视机仍然开着，正在放一个支持竞猜的闯关节目，屏幕上是一个平头男子正在做赛前采访。

他看了几分钟，大致摸清了这个节目的规则，正待开始，却见旁边床上，自刚刚就一直在低着头、沉默不语的景柚身体动了。

她掀开被子，颤巍巍地挪动双腿下床，苍白的小脚踩进毛绒拖鞋，一言不发地捧着那袋子卫生巾，走向厕所。

背影有点萧索呢……

单薄瘦小的女孩一下、一下地蹭步向那里，不知道为啥叫人看到有些心疼。

王羯眼尖，迟疑了一下，向着她道：“你裆部那里有血啊喂，是不是伤口又裂开了，要我去叫医生不?”

话说到一半，王羯猛然察觉到不对劲。

她的外伤出在侧腹部，做手术抽取瘀血也不应该在裆部啊。那这血……

景柚背影像触电似的一颤，回过头，俊俏小脸上已然是红的要滴出血来。“你——这——混——蛋——”

“啪”的一声，一只棕色小熊的毛绒拖鞋飞了过来，正甩在王羯脸上，满堂皆惊。

他一时没反应过来，待到毛绒拖鞋缓缓滑落，才知道自己这是被袭击了。

那边的女孩已经重重甩上厕所大门，不知道在里面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