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景柚冷冷地看着他,漂亮如琉璃的黑色眸子里全是讥讽与敌意。
王羯仍捏着苹果块,似笑非笑地对着她的嘴唇,俯视的三白眼深处只有满满的挑衅之意。
确实是挑衅。天性细腻敏感的景柚能清晰地分辨出那种恶意,哪怕隐藏的再深——也会像钢针一般狠狠扎刺着她。
“啪!”
苹果被啪地打飞开,不知道落到了哪里。正是景柚,就在刚刚,她忽然挥动胳膊,抽击在王羯的手上。
“呜!”或许是用力过猛,牵动到缝合的伤口了,小丫头又皱起了眉头眼睛鼻子,满脸痛苦之色。
就是现在!
王羯的双眼猛然睁大,一抹昏黄色的光芒在其中缓缓流转。
这是他所唯一擅长的精神类超凡力量,上周曾在天台上对夏橘使用过,从她嘴里问出了许多有用或者没用的讯息。可以说算是一种比较实用的拷问能力。
但是,这种力量的发动条件就比较苛刻了。目标精神必须处于极度恍惚、波动的状态中,而且成功几率相当的低,与其状态成反比。
“酆城术·陆之道!”
王羯心底默念一句,双目直勾勾地盯着神色痛苦的景柚,酸痛感不时涌上眼眶。
感受着腰腹间创口反馈来的一阵阵撕裂般的疼痛,女孩狠狠地咬住牙,努力不想让自己露出窘态。可是……真的好疼啊!
自己为什么要那么冲动?这个可恶的家伙……
疼痛间,她的泪腺都开始蠢蠢欲动了,却忽然凝窒了一下。那是一种,仿佛有什么外力要介入进自己体内的感觉,来的无缘无故,就像突兀闪过的火花。
这瞬间,景柚的精神恍惚了片刻,但很快就又被袭来的痛感打清醒了。可是,自己刚刚……好像晃了一下,眼前突然出现一片昏黄的色彩,是错觉吗?
王羯眼里浮起一丝喜意,陡然间又烟消云散了。
什么情况?
自己的能力明明发动成功了啊,怎么又石沉大海了?
景柚终于忍不住痛苦了,微微躬起腰,垂下脑袋,鼻尖、额头上沁出一颗颗汗珠,全身都在颤抖。
“唉,你这脾气,才刚刚做完手术,下床干什么呢?别拉扯到伤口了,注意身体啊……”王羯暗暗叹了口气,表面上装作无事的样子,轻轻扶住了景柚的娇小身躯。
“回床上,老实点休息吧,我给你削苹果吃,来,走吧,乖啊……”
他的语气像个宠溺女儿的老爸,可说话的声线实在是不相符,给周围吃瓜的群众们浓浓的违和感,尤其是看呆了的聂子哲。
景柚疼的说不出话来了,王羯来扶她时也只能做出微弱的反抗,还是被搂回了病床上。
聂子哲愣了一会儿,见景柚被抱到床上了,才反应过来,急忙拉起被子要帮忙盖上去。
“啊!”忽然,小姑娘惨叫了一声,身躯狂颤,差点打了个滚儿,凄厉的哀嚎响彻病房,听的其他人牙酸。
聂子哲拿着的被子僵在手上,被突如其来的惨叫冲昏了头脑,不明情况:“她……你怎么了?”
王羯放开手,讪讪笑道:“哎呀,好像不小心手指头按到她伤口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是我太粗鲁了,你没事吧?”
高个子瞧着他,怎么觉得这家伙的表情有一种即视感,就像,就像……黄鼠狼偷得了鸡似的那股子得意劲儿。
景柚疼的全身都是虚汗,枕头上的脑袋艰难侧过,斜视着王羯,咬着牙一字一顿道:“王羯,你个混蛋!”
王羯笑容僵住了,脸色直接阴沉下来,反问道:“你怎么知道这个名字……是谁告诉你的,于蕙吗,还是别的什么人?”
景柚似乎是没想到王羯的反应这么大,嘴唇嗫嚅了两下,又梗着脖子道:“怎么,你的名字很值钱吗,别人说不得?”
王羯这次没有回答,而是垂着眼皮扫了圈四周,强烈的杀机如寒针般扩散出去。
女孩瞳孔一缩,浑身的汗毛似乎都要倒竖起来。她是真的从未有过现在这般的强烈不安感,哪怕上周被一群穿着黑色制服的人闯进了家里也不像现在这样。
那是一团黑色的,不断翻滚涌动的浓雾,从中透出的只有最原始的暴虐、摧残欲望,连“择人而噬的猛兽”这个词都不适用。
她在南洋时,先生教过她一个印象深刻的成语,叫做:“画鬼最易”。
这个成语出自《韩非子·外储说左上》,讲的是一个关于绘画、观察的故事。
齐王邀请一位画家为他绘画,闲暇时两人交谈聊天,齐王问画家:“先生,请问,这世间之物,画什么最难呢?”
画师笑道:“画狗、画马最容易,尤其是活动中的狗和马,连我也很难画的传神、形似。”
齐王又问道:“那么,画什么最容易呢?”
画师顿了顿,思考片刻,道:“画鬼最容易。”
齐王好奇,追问之下,画师严肃道:“因为狗、马这些畜牲是人们见的最多的,画它们的时候哪怕出了一丝不对劲的地方都很容易被观者指出,所以说它们最难画;相反,鬼是人人都没有人见过的,它的体型、神态、样貌都没有定论,自然是想怎么画就能怎么画。”
这个典故,先生给出的释义是不要轻信非自己所见,凡事要学会独立思考。
可是,无端的,第六感传达的反馈,却让自己把床边的那团黑雾和记忆中当年的故事联系了起来。
那是——恶鬼!
剖开吊儿郎当惹人生厌的外皮,里面藏着的,赫然是一只浑身上下尽数透着恐怖气息的怪物。
王羯……王羯……自己该怎么告诉他这个名字是如何被获知的?
景柚额边的刘海朝下偏了点,恰好遮住了她缩小的瞳孔。还有之前因为伤口疼痛而冒出的冷汗,对现在剧烈跳动的心脏以及新的不适掩了些。
如果不告诉他……这里的人……那对情侣、那些病人,还有旁边这个自己的同学、班长,他们……会被怎样?
“对,是于老师告诉我的。就是个名字而已,你反应那么大干什么,从小没爹没妈吗?”
还是一如既往的刻薄口气,话一出口,那种第六感关于王羯反馈回来的危机感立即消散了大半。
他眼里飘起一丝阴霾,又迅速散去,笑道:“哦哦,是她告诉你的啊,那女人就是不省心。我叫毓烬啊,你可别记错了。毓婷的……呸,每允毓……”
景柚听着,刘海遮掩下的瞳孔稍稍缓开来。
她正要舒上一口气,却像触电似的突然僵住了。
自瞳孔的中心处,一点点血红色的清澈光泽扩散开,瞬息之间覆盖满整块虹膜,又迅速地分作一小块一小块、消失不见。
“呵……避孕药哥嘛……”景柚的唇稍微恢复了些血色,因为恐惧所激发的气血褪去,显得又有些虚弱了。
聂子哲“噗”地一声笑了出来,但很快就意识到了自己的作死行为,又急忙端正了神色。
“你又笑什么呢……上课玩塑料兵人的班长有资格笑别人的外号么?”
毒舌小妞没忘记在旁边努力降低存在感的高个子,慢慢转过脸,覆盖其上的发丝滑落枕间,又补了句烂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