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缦缨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王羯。
这家伙,是变态么?为了图便宜,女式内裤也买……
收银员也是有点发愣,不过她在这里干的时间不短了,说是见多识广也不为过,很快便恢复了常态。
“可以……两条八块钱,”她从抽屉里取出两枚硬币,递回给王羯。“或者用配给券也行,四十元配给券。”
王羯径直接回两枚硬币,把洗衣粉塞进黑色袋子里,嘴里说道:“钱都找给我了,还问要不要用配给券,神经病,我哪里有那玩意,多此一举。”
收银员眼角抽抽,心说你个买蕾丝内裤的老爷们好意思说我是神经病,那你是什么?
王羯也没多在意她微妙的表情,收好东西就准备离开。
“喂……”
他才转过身,就听见赵缦缨弱弱地唤了一句。
下意识地回过头,王羯正见赵缦缨萌萌地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他……的口袋。
“保安小哥,借我一块钱好不好?”
王羯只感觉一阵恶寒,仿佛腊月寒风从脚底板一路吹到天灵盖似的。他打了个哆嗦,警惕道:“借钱?借钱做什么,什么时候还,有人担保么?”
“担保?”赵缦缨也是一窒,这家伙,借一块钱也要担保?
当下,她举起手里的一袋饼干,在王羯眼前晃了晃。
王羯看看收银台上摆着的面包、牛奶,再瞧瞧赵缦缨的饼干,顿时心里有了点数。“钱不够就别买了吧,女孩子家家的大晚上吃这么多东西不怕长肥肉么,会变成猪的噢!”
说着,他还单手抵住自己的鼻头,向上抬起,伪装成猪鼻子,哼哼了两声。
赵缦缨心头怒火忽地腾起来,老娘这么帅气的姑娘为了借钱都卖萌了,你还……
你还做出这么欠打的模样嘲讽我!
“诶,你们认识啊?”收银员忽然出声问道,眼神不大对劲。
一个在搞怪,一个积蓄着怒火的两人同时别过脸,道:“不认识!”
赵缦缨把饼干放到一边,从口袋里掏出几枚钢镚儿,还有一张小额的购物券,推给营业员,抓起购物袋直接走了。
王羯一翻白眼:“神经病,我又没说不借她……”
店员无语,敢情你刚才那副作态是在戏弄人家。
把饼干摆回一边的售货架上,王羯又挑了一袋两个包装的卤蛋,从口袋里取出一枚硬币,交给店员。
叹了口气,他也收拾起买的日用品,晃晃悠悠地迈着步子出了杂货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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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缦缨气呼呼地出了店面,倒也不是因为王羯不愿意借钱,她赵姑娘什么时候又是那种被拒绝就跳脚的人了?
只是不爽王羯欠打的态度而已。想想看,你放低身段去和一个有过节的人借钱,那人不仅不借,还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戏弄你,你气不气?
当然气咯。
于是她就急匆匆地出了店门口,不想再和那个家伙多哔哔。
食物,自然不是给自己吃。别看她体格身手都属于那种女生中的怪物级别,但平常还是非常自律的。
小雨还在下着,赵缦缨随手抖开黑色的宽大围裙,当做斗篷顶在头顶。妈妈的教诲还历历在目:“缨妹毑嘢,洗完头发、淋了雨一定要吹干净晓得伐,不然湿气太重,老叨会风湿……”
虽然对“湿气”这种玄学性质的东西不太放在心上,但是湿漉漉的头发也很难受啊。尤其是之前在店子里看见那个保安满头沾在一起的头发,水珠还在滴滴地往下淌,赵缦缨就有一种抄起剪刀把那些头发统统剪掉的冲动。
没错,这姑娘有轻微的强迫症,所幸只是还限制在思维领域,不像某些已经把强迫症付诸于实践中的强迫癌患者。
她穿行在雨夜中的大街小巷,绕过七七八八条街道,不可数的巷子,却仍然紧促地迈着步伐,不知道目的究竟在何处。
“哒、哒、”
黑靴子的黄色橡胶硬底踩在水里,溅起一小片水花,落在周围。
这里已经是一条漆黑的小巷,远比宸灏酒店破败,仿佛这偌大都市中一小块溃烂的斑点,是片死胡同。
赵缦缨眼前这堵残破的墙,可以看出它完好时的厚度,约有半米,现在却满是大小不一的窟窿和风化、雨水霉菌腐蚀的痕迹。
它的整块下半部分塌陷了一个大洞,接地部分全是密密麻麻的苔藓,隐约能看见里面蠕动的蛞蝓和蜗牛。
然而,现在,这洞里却蜷缩着一个人,衣衫褴褛,勉强能辨认出是一件连体囚衣,颜色污黄,破破烂烂的。
那人坐在地上,双臂环抱膝盖,一只手垂落,落了一部嘀嘀机在地上,已经被水洼里的雨水泡湿,屏幕黯淡。
赵缦缨再次从口袋里掏出通讯器,按了几下,核对什么消息。
“天屏路……23号……左边的巷子……”
她回想起刚才看见的生锈路牌,才确定自己没有找错地方。那么,眼前的人——
赵缦缨三步并做两步地冲向那人,长长的围裙上下翻飞。
“陈先生!”她的语气中透出焦灼、惊喜、急切,还有庆幸。
那人的神志似乎不大清晰了,赵缦缨急切地喊叫了几秒后才缓缓地抬起头,露出一张胡子拉碴的肮脏面孔,看不清长相,却让她一喜。
“……小赵?”声音很嘶哑,看起来这人很久没有饮水和开口了。
赵缦缨急忙跑到他面前,快速从袋子里取出面包和牛奶,替他撕开包装,递了上去。
这个陈先生颤抖着手,接过食物,慢慢张嘴,咬了一口。
他的腮帮子每鼓动一次,看起来都像使出了吃奶的力气,良久才咽下一口面包,随后吸了吸牛奶。
赵缦缨在旁边看着,一言不发。
这人吃着吃着,忽然停了嘴,浑身颤抖,低下头。
“小赵啊,”他的声音有些哽咽,似乎带着哭腔。这是个年纪不轻的男人,却在这雨夜里对着一个少女用了颤声,仿佛强忍着什么情绪。
两滴泪水顺着他的眼角滑落,从脸颊到下颚,落在肮脏潮湿的衣服上。
“都死啦……都死啦……我也是混在死人堆里出来的……”
赵缦缨浑身一颤,不可置信地喃喃道:“都死了……二十多个人?”
那人哽咽着点头,终于忍不住眼泪了,汹涌而出。
“这才只是一天多啊,那些狗娘养的怎么敢,他们怎么敢……”
赵缦缨失神道,双眼迷离,仿佛精气神都被抽空了似的。
两人相对,良久无语,一个在消化着令人震惊的消息,另一个则在黯然神伤。
“可以确定吗?”赵缦缨涩声道。她从下班时刚刚接到消息开始,就马不停蹄地奔波、买食物、找地址,到现在体力已经有些不支了。
姓陈的男人吸完了牛奶盒子,用手使劲一捏,晃了晃,鼻涕却和眼泪混在一起,沾的手上、盒子上到处都是。
“我亲眼看着他们被挨个杀掉的。用刺刀,驱赶到监狱角落里,一刀、一刺……”这个男人吸吸鼻涕,眼中净是恐惧,仿佛在回忆噩梦似的。
赵缦缨木然地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明天是周末,走吧,我先找个地方安置你。后面还有事情要处理,得先找到工会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