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连跨三格阶梯,王羯喘着气,重重推开了面前的铁门。这道铁门通往教学楼的天台,让他甩开了后面的一堆“追兵”。
“嘎~吱~砰!”
进到天台,王羯又是反踢一脚,把大开的铁门狠狠踹回,再一把拽住门阀,拉了上去。
“搞定!”
带着成就感,他斜靠在铁门上,眯着眼打量起周围。之前在楼下朝上看时,能看到歇山顶式的古建筑楼顶,现在站在天台上,却发现并不是那么一回事。
设计师真是个天才!
大概是出于美观的考虑,天台的面积不大,以其为中心,一条正脊、四条垂脊和四条戗脊延伸开来,铺着颜色绚烂的琉璃瓦,还有各色装饰,看了只能啧啧称赞设计师的奇思妙想。
天台上风挺大的,刮的人眼睛生疼,毕竟是九楼之上,离地面足有几十米。
“高处不胜寒啊……”
王羯眯起眼睛,耳畔尽是狂风卷过穹顶的“呜呜”呼啸声,虽然相当强烈,但也不如何惹人烦躁,还挺享受的。
他向前走两步,双手抓在天台边的护栏上,双臂撑起,仰视着这一片天空。
呼呼大作的风声不绝于耳,一股子莫名而来的豪情不知怎么的从王羯心中升腾而起。
“啊——阿嚏!”
卧槽?
谁在打喷嚏,不是我啊?
王羯猛地扭头,警惕地四处张望。
果然,他的视线扫过一处相对隐蔽的墙角,看到墙边探出了一点点衣料边。
“有人?”心中大叫卧槽,纵使刚才的中二举动只是心理活动,给人看见了也很羞耻的好不好。
蹑手蹑脚地摸过去,王羯才发现那是个可以用来避风的死角,夹在天台的围栏和入口的墙壁之间,三面封闭,只有一面有风可以灌入。
而墙角里,正坐着一个人,臀下垫着几张灰色的纸,看样子是试卷。
是个女生,穿着校夏季常服,低下脑袋,双臂环抱膝盖。她似乎在发呆,即使王羯之前关门时那么大的动静也没有惊动到她,或者她已经发现了,只是懒得搭理。
王羯摸到她面前,细细打量了一会儿,暗道羞耻。
“妈的,还是个女生……她这副样子,应该是没听到吧?”
不如先试探一下。
王羯凑上去,轻轻叫道:“喂,同学?”
女生惊觉,猛地抬头,朝墙角里缩了一下。“啊,对不起,我只是……”
话音未落,两人四目相接,同时认出来对方:
“傻妞?!”
“保安小哥?!”
王羯认出夏橘这个傻妞,便硬气了许多,一个爆栗敲上去,夹杂着羞愤:“你特么不上课,跑来天台这地方蹲着做什么?”
夏橘吃痛,缩缩脖子,怯懦道:“我……我请了假的……”
“请假,”王羯的下意识问道,“请的什么假?”
“这个……”她的小脸唰地一红,语无伦次,“大姨妈来了。”
“大姨妈,你亲戚来了,不回家,呆在学校天台上干嘛?”王羯继续充当好奇宝宝,打破沙锅问到底。
夏橘这次彻底没办法回答他了,只好大眼瞪小眼。
两人之间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算了,”王羯叹了口气,道:“你呆着吧,我走了。昨天晚上的事情烂在肚子里,你别说,我也不会上报,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说罢,他转身就想走。
原定的计划是待到上课以后,学生们都回到教室了,自己就从楼上直接(跳)下去,溜到体育馆看妹子。
问题是,现在旁边有这么个大活人瞪着,直接跳未免太过惊世骇俗了吧。
“请等一下!”夏橘忽然出口,叫住了王羯。
王羯回头,“怎么了?”
她轻轻咬住嘴唇,缩在墙角里的的身体微微前倾,抬起脑袋,道:“可以陪我聊聊么?”
“陪她聊天?!”一道惊雷在王羯脑海中炸起,瞬间无数种联想浮出脑海,使得他呼吸都紊乱了起来。
“聊……聊天?你想聊什么?”语无伦次的轮到王羯了,他只感觉心跳一阵加快。
所以说,青春期的小处男想象力是最丰富的啊,哪怕是个自己根本看不上眼的小傻妞,一句话都能让他浮想联翩。
夏橘没急着说话,而是微微抬起臀部,抽出一张压在校服裙子下的试卷,摆到对面。
“你可以坐在这里吗?站着很累的。”
这个小傻妞意外的体贴人啊。
王羯也没多迟疑,直接一屁股坐了上去。他脚上套着的作训靴还是蛮合脚的,高帮裹住小腿,坐下来以后那种舒服的紧实感愈发明显。
深吸一口气,他才注意到对面女孩的眼眶有些泛红,很明显,不久前才哭过。
直男癌发作,王羯直愣愣地问道:“咦,你是不是刚刚哭了,怎么眼圈红红的?”
夏橘一顿,有些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直男癌在继续恶化:“你哭什么,昨天晚上没寻死成功吗?”
“……”
夏橘忽然感觉好累,好想再死一次。
“不是……”她犹豫了一会儿,轻轻问道:“保安小哥,怎么称呼你呢?”
王羯的年龄不大,如果能够忽视掉那一脸胡渣和不修边幅的外貌,直击本质的话。夏橘叫他小哥,很明显是已经看出了他的年纪了。
估计这就是女学霸特有的细腻心思吧。
“叫我金鱼就好。”王羯老毛病发作,抠起鼻孔,还翻了个卫生球。
按理说,昨天那一场龙争虎斗之后,他“毓婷的毓,灰烬的烬”这个意味不明的大名应该传遍了全校才对,可眼前的小妞却没认出自己,王羯莫名地感觉有些不爽。
男生的心思也是奇怪,你说他虚荣吧,他又怕被人认出来四处堵截。你说他怕麻烦吧,别人没把他认出来,他反而会不高兴。
都是大猪蹄子,哼。
“金鱼先生……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问吧。”
“你身手那么好,一定像大家说的那样,是从边军退役下来的精锐,身经百战的吧。”
王羯摇摇头,“身经百战没错,但我不是退役边军。嘘,别问我以前是干嘛的。”
他直接一句话堵住夏橘接下来的疑问。
“那你……一定体会过濒临死亡的滋味吧,是吗?”
不等王羯答话,她又自顾自地说道:“比去死更可怕的事情,肯定是没有的。能活着,比什么都好。”
耸耸肩,王羯道:“那倒未必,生不如死这个词你知道吧,有些时候死了也是一种解脱。”
“解脱……”夏橘喃喃地咀嚼着这个词,眼神恍惚。
“我试过生不如死的滋味,我没上过什么学,没办法形容那种感觉。但是我当时真的只剩下一个念头,那就是去死。但是,我活下来了,而让我生不如死的人,都死了。”
王羯绕口令似的说了一大段话,嘴角挂起一丝笑意。
夏橘静静的看着他,泛红的眼眶中像是有什么东西要涌现出来。
“可是我很懦弱……”
“你不是真的懦弱。想死的人一般都不是真的懦弱,反正我要像你一样是个普通人,万万不敢跳楼的。”
夏橘张张嘴,想要说些什么,眼里打着转的泪水夺眶而出。
王羯望着她,昏黄色的光芒再次在瞳孔中亮起,如熔岩般流转奔腾。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还有牵挂,是吗?你的爸爸、你的妈妈,还是你的什么亲人?要是拿捏住他们就能让你投鼠忌器,那你也太没用了。”
夏橘的双眼中只剩下那双昏黄色的瞳孔,仿佛中了催眠的魔咒一般,任凭泪水滑落,也纹丝不动。
“来,”
王羯把自己的脸凑近了夏橘,
“告诉我一切,我来听你诉说。”
昏黄色的光芒骤灭,他的双眼化作一片漆黑,如同一片深不见底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