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淋了这么久雨,很容易感冒的啊!”
王羯还是不得动弹,只能嚷嚷了一句,期待能够拉回爱的注意力。
爱微微抬起脸,仰视着他。身高差摆在这里,差距足有二十多厘米,何况王羯还穿着厚底的作训靴。
他瞧自己果真拉回了女孩的视线,反倒有些不知所措。组织了一下语言,王羯有些弱气地问道:
“我说,不动手了,可以放开我不?”
爱仍在沉默,静静地看着王羯。
王羯被盯的有些心慌,于是稍稍挪开了眼睛,瞧向另一边。他这个姿势保持的太久了,四肢不时传来一阵酸麻感,却无可奈何。
要是让三部的人知道,直隶血案的始作俑者,凶名赫赫的骨罗刹、世家屠夫,鬼王羯被人算计在这么个地方,动弹不得……
那像什么话!
想到这里,他有些心虚地看了看四周,夜雨中一片灯火阑珊,却半点生人气息也没有。
放眼可及之处,是灰蒙蒙的雨汽、还有下层弥漫的红色薄雾,那是自己现在所嗅到的奇异花香味儿。
王羯不得不注意到一个从开始就被自己忽略的问题:
前后一共六发飞弹,它们爆炸的轰鸣声累计起来完全抵得上在闹市区引爆一枚五公斤的*包。
但是,到目前为止,他没有察觉到周围一丝关注的气息,警察、三部、市民,一个都没有。
人呢,去哪儿了?
这正常么?
用膝盖想,都知道不正常!
爱终于有所动作了,她歪了歪脑袋,双眼微合,伸出两支青葱般的手指,虚做一个捏的手势。
王羯从思绪中回过神来,愣愣地看着她,才终于有了第一次细心欣赏这个女孩容颜的机会。
近距离观察下,爱的肌肤表面呈现出一种接近透明的白皙,在雨珠浸润下尤为明显。
琼鼻秀挺,略显苍白的樱唇;修长浓密的睫毛下,红宝石般的双眼中波光流转,像是要把人引入她的内心,那片悠远恒久的世界。
忽然,后背的左上部分像是有什么无形无重的东西脱落了似的,王羯只感觉身体一松,控制权回到了他手里。
爱的指间,一片狭长的花瓣缓缓浮现,落在掌心之间。
王羯活动活动酸麻的身体,全身骨关节咔咔作响。
“我能再问个问题吗?”他稍退两步,沉声道。
“你今天晚上,到底是来做什么的?跟着夏橘,又有什么目的?”
想起了昨晚肖池醪所说的许多细节,尤其是“将死之人”那段,王羯的好奇心不由得又旺盛起来。
他对那些小孩儿的死活并不在意,此刻,探究爱身上的秘密才是兴趣所在。
爱没有说话,依然沉默着,手上的花瓣却悄悄漂浮起来。
以这片花瓣为中心,周围天地间的红色花香雾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汇集,一朵朵相同模样的花瓣,聚合在一起。
十几个呼吸间,一只崭新的花朵出现在她手心上,却会像呼吸般轻轻律动,红如鲜血,风华绝世。
王羯看的痴了,似乎也不太在乎刚才的提问,又问道:
“这是……什么花?”
爱合拢了手掌,把花朵轻轻挽在耳边。
“云何曼陀罗华,”
王羯凝目,望着簪花的绝世佳人。
她的身形在慢慢消失,依如之前的虚化,像逐渐平息的波澜一般。
“曼殊沙华。”
“曼殊沙华。”王羯在心里默念,纵使自己算个半文盲,也能察觉出这个词里所蕴含的美感和意义。
随着爱的消失,王羯心有所感地闭上了眼睛。
……
再次睁开,他已经回到那块广告牌上了。
细小的雨水滴滴哒哒地打落在大街小巷里,但是还没有真正地密集起来。
街上的行人还是往来如织,但是多数已经意识到了天气的不对劲,有的准备找地方躲雨、有的加快了速度,要先回家里,还有一些早有准备的,备有雨伞、雨衣,这少部分行人依然不慌不忙,该干嘛干嘛。
王羯微敛下眼,神色捉摸不定。
曼殊沙华……曼殊沙华……
好耳熟的名词,好美的名词……
他也没忘记红瞳少女——爱所展现出来能力,似乎是精神干扰的幻术,也可能是某种空间类异能。从观察到的信息来看,自己是在无察觉的情况下进入到了刚才那个特定的时空间,而自己的身体……
王羯举起左手、右手,细致地观察了一番。
左手的掌心上还有一些尚未完全愈合的肉芽,掌纹微微泛红,深浅色差不规则,是血渍。右手的指缝间也还残留有血丝,指甲盖只长出来一半。
他眯起眼睛,下意识地选择了后一种判断。
自己,确实在毫无察觉的情况下被拉入了另一个空间,而且那个空间还与现实别无二致,以假乱真。
这种能力……王羯从未听说过,却相当的可怕。
他站起身来,抖抖腿。脚下的广告牌还是相当稳固的,那些生锈的铁架子看似弱不禁风,不过却被螺栓牢牢地钉在墙上,稳的一匹。
不远处就是宸灏酒店,王羯打算先去看看,最起码先弄清楚夏橘几个人是什么状况。他不蠢,爱的目的就算对自己来说毫无头绪,也能够大致猜到两分。
爱,在干涉和引导夏橘的那个小圈子,目的、动机不可知。
她今晚出现在这里,决不是毫无目的。
说是出于好奇心也罢,王羯原本对爱的杀机已经消散了大半,三部的人最近也没什么可安排自己的,倒不如乘着空闲找点事做做。
出于某种近似野兽般恐怖的直觉,王羯知道,自己这次被放出来,还被安排到圳南,说是自己要镇守这一块天边也不为过。至于目的呢?
呵呵。
罢了,想那么多做什么,随缘就行了。
王羯摇摇头,甩开杂念,纵身就要跃下广告牌。
广告牌边是一条小巷子,他之前踩过点,这里的小巷子连通到宸灏酒店后厨的院里,那里与门面独楼的大气不同,就是条无人问津、水泥砖墙堆砌成的小路而已。
腿部蓄力,正要跳出去的瞬间,王羯却忽然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声音的来源正是这生锈的铁架之下,螺栓那里,嘎吱嘎吱作响,像是有什么硬物在反复摩擦。
“什么玩意?”
王羯皱皱眉,好奇心又不可抑制地浮上心头。
循着声音的来源处望去,王羯屏息凝神,却看到了让人哑然失笑的一幕:
铁架的根部,半截发黄的破烂水管里,一只贼头贼脑的肥硕灰毛老鼠正在嘎吱嘎吱地啃着铁架子,两只前爪抱着,模样相当滑稽。
这畜牲啃的正欢呢,却忽然警觉地朝上方看去,与窥视自己的王羯双目相接,对了个正着。
“吱吱,吱吱吱!”
龇牙咧嘴地尖声叫唤了两下,它大概是出于觉得王羯应该对自己毫无威胁的缘故,又啃起了铁架子。
王羯盯着它,只感觉我勒个大槽。前脚刚判断这铁架子广告牌还能再坚挺很久,照这畜牲这么啃下去……
罢了,磨牙而已,啮齿类动物的天性嘛。
自嘲一笑,王羯转过身,轻轻一跃,落入了小巷里,身轻如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