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亦阙不动声色,倒也没有解释这误会。因此燕绝与柳大夫也缄默不言。
倒是朱纨,昨日她也在潼嘉关,略知几分事情的经过。她狐疑一阵之后开口道:“昨日在潼嘉关……”
话未说完,燕绝伸出手掌掩住了她的嘴唇。
“门主,今晨玉先生遣人传了口信来,说飞谷已答应做他的门生,待姑娘病愈了便可随时探望。属下还觉得奇怪这飞谷是何人。现在听万姑娘提起觉得耳熟,燕绝方才想起此事,那飞谷原是万姑娘的胞弟。”燕绝并未说假话,一副镇定自若的模样。只是他捂住朱纨的手火辣辣发着烫,额上冒出了薄汗。
朱纨顿时来了兴致。燕绝出面为王亦阙打圆场,其中定有好戏。
她遂好整以暇的朝燕绝抛了一记媚眼,笑道:“宝贝儿,松手。”
燕绝憋了片刻,脸一红,飞快将手缩回。
“是呢万姑娘……昨日在潼嘉关,我家门主与玉先生‘大半夜’出门,将你二人买了回来,这位飞谷小兄弟此时正在玉先生家中。姑娘莫急,玉先生与人为善,定不会亏待了他。你先好好养病,病好了再去找他吧。”朱纨笑意盈盈的看着王亦阙,反问一句,“我说的对不对啊门主?”
王亦阙睨了她一眼,又转而看着温龄,温声道:“王某将姑娘带回府上,并不是要姑娘屈身为婢。姑娘就请在王家养病,病愈之后去留全凭姑娘的心意。”
此时温龄虽心有疑问,但见王亦阙一番好意,也不愿多问,以免生了嫌隙。遂笑着点头应着。
她历经诸事,总难再全心信任他人,凡事均要再三思量,也不知谓之好或是坏。
一旁的柳大夫假咳了几声,吹了吹纸上未干的墨迹,将方子交给青裘,嘱咐道:“你告诉岚因,让她务必将药煎好一日三服送来。”
青裘接过方子,向王亦阙行了礼去了药房。
王亦阙看了看柳大夫,笑着道:“柳大夫倒是对万姑娘很上心。”
柳大夫忿忿看他一眼:“老夫担忧你欺负人家姑娘!”
王亦阙轻蹙眉头,手背托着下颌,似笑非笑道:“亦阙冤枉。方才您也看见了,我对她可好着呢。”
温龄看着王亦阙,心中的异样感更深了。
事毕,王亦阙离开了东院。方走出院子,便对一旁的朱纨道:“从今日起,万姑娘如若要出门,你必须贴身跟随,记住了?”
朱纨打个哈欠,拍拍燕绝的手臂,幸灾乐祸道:“不仅要给门主做跟班,还要给人家姑娘做跟班,你也委实可怜!”
王亦阙按动机关,缓行的轮椅停了下来,他以手枕颌,微微仰起头,一派悠然自得地看着朱纨笑道:“我指的是你。”
朱纨愣了愣,不可置信的指了指自己,霎时怒上心头,却又不敢直面王亦阙发火,只得怒气冲冲对着燕绝道:
“我堂堂一族公主要给人做跟班?我是那么好说话的人?”
燕绝沉默,微微思考了一下“好说话”的涵义,他觉得是个褒义词,遂郑重点头,神色严肃对朱纨道:“你是。”
朱纨简直要吐血身亡,气得转身就走了。
东院里,温龄再三确认王亦阙已经走远,看向一旁整理药箱的柳大夫,欲言又止。
“年纪轻轻一个小丫头,思虑倒是多得很,有话就直说。”柳大夫抬头看她一眼。
温龄似是有些羞赧,又实在抵不过心中好奇,便问道:“柳大夫,我冒昧问一句……方才我见王门主面容皎似新月般莹白,不知他是否身有宿疾?”
常人肌肤白皙透亮,倒也不足为奇。最为奇怪的是,王亦阙面上泛着一层薄薄的白瓷釉光泽,莹白滑腻不似人的皮肤。当然,她未近前查看,也是再三打量,加上行医经验,方才得出这样的结论。
柳大夫倒是有些意外,没想到她竟这样聪敏细致,颇为欣赏的看了她一眼道:“你说的没错,珩之确有宿疾。且这宿疾究竟是何种原由造成,至今尚无人知道。怎么,难道你知道些什么?”
温龄紧拢着双眉,并未回答他,陷入了自己的深思中去。她已确认王亦阙不是陶人,倘若要常人出现这样的症状,那么……
她忽而回想起许多年前,曾在祖母家中读过一卷古籍,那古籍乃是家中禁书,书中有一章记载了类似的症状。因那一章被撕去了最后半页,她尤其记得。
也因为那卷书,她头一次被祖母以家法责打,故而耿耿于怀,印象深刻。
温龄回想书上的内容,发觉其中医术技艺与她所攻的药理全然相反。她立刻又否定了那章篇目,认为那样的情况绝不可能存在。
“柳大夫这样的妙手神医都不知道,我一个小丫头又知道什么呢?”温龄摇摇头笑道。
柳大夫收好了药箱,临出门前叮嘱了她一句:“好好养伤,你是个大夫,应该知道如何照料自己的身子,老夫就不多言了。”
温龄敛目看了看自己的指尖,已了然在心,遂微微一笑道:“多谢柳大夫。”
待到青裘送了方子回来,温龄便与她攀谈起来,大致知晓了王家的一些背景。
王家主攻于冶炼兵甲器具,为南境战事提供军需。除此之外,还涉猎了许多其他门业,与各方各业俱有商贸往来。当然,王门远不止于此。王门之深,难以为人揣测。
自王亦阙作家主以来,便在南境专立了一门,称为王门,民间也谓之亡门。王门如同跗骨之蛆,蚕食鲸吞南境散乱的势力,日渐茁壮蔓延,已成为掌控此地的遮天之手。
只因青裘所知有限,故而未曾吐露,温龄尚未知晓。
实则温龄对这些也毫无兴致,她好似不经意地转移了话题,问道:“那方才那个红衣姑娘口中的‘玉先生’又是何人?”
青裘坐在她床前,语调柔细道:“那位红衣姑娘名唤朱纨,乃是咱们王家的一名护卫,常为门主办事。她所说的那位玉先生,名为西台玉,乃是松州城的一位奇人。据说他专为东琅战事出谋划策,神机妙算,料事如神。就连咱们门主也要敬他三分呢……不过我听说,他为人正直和善,极宠爱他的夫人,为了他的夫人不知拒绝了多少拜帖与约请。”
“如此说来,倒确实是个情志甚高之人。”温龄笑了笑,总算是放了心。倘若须将飞谷托付他人,总要打听清楚,否则怎么能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