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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医佳人 第九章 奇人西台玉

又过了一日,这天午后正风和日丽,天高云淡。

王氏家宅中,王亦阙正在后院放纸鸢,那纸鸢飞的高远而迅猛,颇有些脱离掌控的趋势。

身后响起了脚步声,王亦阙将手中的线微微一收,天上那红白相间的红燕纸鸢便低了几分。

燕绝望着天上的纸鸢出神,缓步走到王亦阙身边,竟忘了言语。那天边的纸鸢与现下的局势简直无甚差别,只需王亦阙的手掌轻轻一翻,稍稍收线,便再难逃离。

“怎么?”王亦阙等待片刻,见他不说话,便开口问道。

燕绝收敛心神,答道:“尉迟胥与杜良陆羽已从深山中出来,并未见到他们身边有其他人。”

“尉迟胥……”王亦阙低声轻轻一笑,“罢了,既然如此,就让西台玉将山中地图送到庞都手上。尉迟胥请不动温家这尊菩萨,那就让庞都去请。”

“是。”燕绝行礼告退。

已近黄昏,尉迟胥与杜陆三人终于从深山中走了出来。

三人从茂密野林中钻出来,参天蔽日的林林高树在身后,前方是外山疏密有致的树林,低矮的野草花树。抬头可见头顶上疾飞的群鸟,极目眺望是无垠的灿色天穹,面对这久违的景色,杜良与陆羽均是眼眶一热。

将近二十日了,几乎不见天日。

仿佛身陷囹圄十载,重回到红尘世间。

“我他娘还以为我要死在那山旮旯里了……头一次觉得天这么好看!”杜良腾了腾手中的地图,折好交给尉迟胥,“这地图还真管用,将来您还得靠它进山找温姑娘,现交给您保管。”

杜良话音刚落,陆羽使劲拽他的手臂,拉着他蹲下身,示意他噤声。

他狐疑的看了二人一眼,却见尉迟胥肃容厉目,正盯着前方。

“咋了?”杜良低声问身边的陆羽。

陆羽将草丛拨开一条缝,杜良远远望去,不远处有个面目可怖,满脸横肉的将军正骑在马上,粗声粗气的指挥着小兵排查周围的草丛。

“是庞都那杂碎。”杜良捏紧了拳头。

“君主,看样子他们也在山间找你。庞都生性残暴,又与温家有私仇。若是找到温家去了,温家恐怕……”陆羽心思敏锐。

杜良却毫不为意道:“就庞都那猪脑子,他能找到温家那地盘?咱俩转了大半月都没找着路,他娘的还能比过咱?再说了,我也没见西台玉那孙子跟着他啊,你担心个屁啊!”

陆羽又环顾四周,确实没见到西台玉人影,松了口气,问尉迟胥道:“老杜说的确实也没错,君主,眼下情形不知您作何打算?”

尉迟胥沉吟片刻,审度当前局势,吩咐道:“立即赶往潼嘉关,将我回营的消息散布出去,你二人再领一队精兵进山,护卫温家人安全。”

三人遂猫着腰于草丛中窜走,飞奔赶往潼嘉关。

庞都,本是东琅先锋大将庞统之子。此人满脸横肉,一身蛮力,凶狠残暴,现封御派边镇将军,坐镇松州城,以御南境。前几年里与西粦军无数次交手,这次大败西粦军重伤尉迟胥,他实在是第一功臣。

当然,庞都只是一介莽夫,空有蛮劲迅猛,倒也不能成事。叫人忌惮的还是他身边的一个谋士。此人名叫西台玉,乃是一位隐居山人的弟子。为人看似风流散漫,却卓异超群,深谋远虑,行军用兵自有一套章法,诡谲多端,难以捉摸。

龙背外山的庞都自然不知晓,尉迟胥已安然离开。同杜陆二人一样,他已连续大半月在山中晃荡搜寻,却无半点踪迹。

他耐心已然耗尽,坐在山间大石上猛地灌了好几口水,连踹了底下的士兵几脚。

“一群废物!找了快一个月了还毫无踪迹,非得让老子去求西台玉那弱书生?啊呸!”庞都气得跳脚。

“报将军,这里有玉先生命人送来的一卷图纸!”哪壶不开提哪壶,庞都听到西台玉的名字就暴跳如雷。

他本屈尊去请他同入龙背,倘若寻到了尉迟胥,军功平半,各有所得。可西台玉对此毫无兴致,摇手便走,一点脸面不给。

更气人的是,庞都即便对他不满,却又须得仰仗他,才能坐稳南境,据胜一方。

“那厮整日在府中风花雪月,指不定送来的是春宫图,拿走拿走,老子不看!”庞都想起平日里没少被西台玉捉弄,心里正烦闷得很。

“是。”前来报告的士兵遵命,捧着那卷纸正要退下。

庞都紧皱着眉头,又想了想,牛鼻子里忿忿喷了一声,道:“算了算了,打开看看是个什么物什!”

士兵听令将图纸打开,欣喜道:“将军,这是山中地图!”

庞都立刻从石头上弹起身,压抑住激动神色,重重拍了拍小兵的脑袋,道:“没有这破纸,老子也照样能进山!你用得着这么开心?”

那小兵谄媚的笑了笑,将图纸递给庞都:“将军您看看……”

“行行行,行了!他画的东西我哪看得懂!叫董旭那小子过来!”庞都睨了他一眼,摆摆手坐回石头上。

话说到这位奇人西台玉,此时正坐在王亦阙的院中,悠闲的饮着茶。他丰神如玉,手中摇着描金银漆的折扇,一派翩翩风雅伪书生模样。

燕绝推着王亦阙缓缓走来,西台玉远远望着他,漫声道:“让我瞧瞧那位心狠手辣的王门主还健在否?”

王亦阙行至近前,笑道:“恐怕要叫玉兄失望了,王某尚未咽气,苟延残喘至今。”

“果然山中好人不长命,世间祸害活千年。”西台玉意有所指。

王亦阙毫不介意,气度悠然从容,道:“玉兄‘远道’而来,可不只是来我家中揶揄我吧?”他故意加重“远道”二字,也意有所指。

“今日下午,我把那图纸送去给庞都了。哎王亦阙,你怎么总是干这种缺德事?那温家如何得罪你了,你竟设了局让庞都进山。他两家可是有大梁子,这你该不会不知道吧?”西台玉散漫的倒了一杯茶。

“我知道。”王亦阙也执起一只茶杯,示意西台玉给他倒茶,“倘若不是如此,庞都也不必进山了。”

“你若要制陶,这天下多的是卓异之才供你选择。再大的仇怨,也无须灭人满门。”西台玉道。

“仇怨?”王亦阙微微摇头,嗤笑一声,“温家就是灭门千次也不为过。”

西台玉听到此处,知道其中定是大有文章,又是一个曲折离奇的故事。想来也是,与王亦阙有关的,哪一件不是闻所未闻?而他又无甚兴趣,于是摆摆手。

“算了,我也没有兴致。今日我来此,是我家丫头看上了你王门中新出的一件暗器。我实在拗不过她,只能勉强来见你一趟。”西台玉微微喟叹。

王亦阙笑了笑,“我才思忖着今日是什么大喜的日子,竟让玉先生此等稀客登门而来。你这丫头真是你的掌中宝,心头好。平日里我请你千次,不如她提一句。当真叫人伤心。”

王家与西台玉府邸同居松州城,其间不过小半时辰路程,可却甚少走动来往,唯凭书信传递消息。只因西台玉不喜外出,王亦阙不便远行。

“尔等皆是凡间次品,与我丫头自然比不得。”西台玉笑眯眯地摇着扇子,很是自得其乐。

面对此等痴人,王亦阙无奈轻叹:“物件我会送到你府上,你请回吧。”

西台玉颇为志得意满,站起身整肃了衣冠,燕绝便推着王亦阙转了身。

“珩之。”西台玉忽而肃声,王亦阙止住了燕绝,两人停在了原地。

“你说我替你做这些伤天害理的事,会不会折寿啊?我可不想早死,我还想和丫头相好百年……”须臾之间,西台玉恢复自若的神采。

“玉兄无需担心,就算真折寿,王某也应当死在你之前。漫漫黄泉路,总不至于让玉兄孤单冷落。”王亦阙失笑。

“呸。”西台玉轻啐一句,“东西记得送来,我懒得跟你计较。”

王亦阙的身影渐行渐远,西台玉遥遥望着,心中滋味竟然有些复杂。

“看不透啊,看不透……”他喃喃一句,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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