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无重至,华不再扬。一转眼相安无事过去了四五日。
这一天清晨,温龄尚在朦胧睡意中,却听到中院里有喝彩击掌声。她清醒过来,起身穿衣洗漱,开了门出去。
行至中院,便看见尉迟胥单手握着树枝在习武,一旁的几个姊妹见了纷纷惊叫喝好。她倒觉得尉迟胥吊着一只手臂,一手挥舞着树枝的样子有几分好笑。
温龄又走近几步,看着尉迟胥敏捷矫健的身影,忽然来了兴致,扬起清亮的声音道:“我来会会你!”
说罢便倒身滑行数尺,进入了武阵中。
尉迟胥也不客气,手持着树枝直攻温龄而来,她轻轻蹴踏尘地便上了一旁的树枝,尉迟胥紧随其后,她脚下一点,身子一腾又上了树顶,不过一个眨眼的功夫,又从这边的树顶飞上了那边的屋头。
温龄身轻如燕,稳稳当当站在屋顶的翘角上,巧笑倩兮望着尉迟胥。
而后又是几个回合,尉迟胥刀剑功夫虽顶尖,轻功却还是略逊于温龄。
虽有不及之处,尉迟胥却并未气恼,反而几分自豪地望着温龄。温龄停立在小塘的阑干上,袖口裙摆处被他手里的树枝划破了好几道口子。
“好身法!”尉迟胥毫不吝啬的夸奖。
“好剑法。”温龄回以一笑,飞身来到他身边,检查了他的伤势。
温龄先是欣喜,而后又些许失落:“这伤倒是好得快……”
尉迟胥似乎一眼看穿她的心事,垂着眼看她,嘴边笑了笑。
“笑笑笑,就我一人折磨难过,你倒好,过的这么舒坦。”温龄以为他不知情,无意间将心中的情绪泄露。
说罢转身欲走,尉迟胥拉住她。
“谁说的?我同你一样。”尉迟胥神色认真,并无半点玩笑之意,“我伤势一好便要走了,我心底里也折磨难过。”
温龄没想到他竟然知道自己那点小心思,脸色一红,忸怩辩解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这辩解实在无半点可信,倒像是她的害羞娇嗔。
尉迟胥俯下身子凑近她,掩藏着笑意,双眸紧盯着她,极正经问道:“那你说的是哪个?”
温龄面上绯红,不满的噘嘴,声却如细语:“你明明都知道,就喜欢戏弄我!”
说罢便跑开去。尉迟胥含着笑意望着她的身影,眼眸幽幽,难掩深藏的疑心与戒备。
他心中总有些怀疑,他如何来到这深山中,如何与温龄相遇,又是如何到了温家,这一切因果相连,看似顺理成章,实则都蹊跷非常。
尉迟胥自然不知道,自己不过是他人手中的一步棋,一切尽掌控在这个人手中。
此时松州城中,王亦阙唤来了燕绝。
燕绝进来时,看见那二十出头的少年坐在轮椅中,手托着下颌,正专注的阅览着手中的竹简,脸容宛如皎白脂玉一样光洁漂亮,一副翩翩君子的模样。
但是他知道,这个少年跟“君子”二字扯不上半点关系,他所做的事没有一件可以拿上台面。
当然了,不能上台面的并非都是坏事,也可能是不被理解的善好。
“长齐军都干净了么?”王亦阙知道他进来了,视线始终未离开手中的竹简。
燕绝点头:“都干净了。”
“十日之期已满,将尉迟胥在山中留下的记号复原,杜良与陆羽在山中兜兜转转了这么久,委实辛苦,也该让他们团聚了。”王亦阙说完话,燕绝听了吩咐便走了。
“尉迟胥,我给了你机会,你可千万不要辜负了我的一番美意。”
王亦阙将手中竹简合拢,抬手放在了桌案上。
这一头,王亦阙口中的杜良和陆羽二人还在山中兜圈子,他们领了西粦的长齐军进山寻找尉迟胥,奈何龙背深山迷雾深锁,转了将近十日,分批散开的手下全都消失了。
现下两人像是鬼打墙似的,一直在原路转圈子。别说进山,如何出山都成了问题。
将近十天的虚耗,杜良和陆羽的体力已不支,短短一段路走走停停。
“这他娘的是个什么狗屁地方?咱们都转了差不多十天了,君主没找到不说,还他娘的迷路了!迷路就算了,长齐军那帮崽子咱们居然一个都没碰见,这他娘也太邪门了!哎老陆,我真不行了,成天野菜野果,连只兔子都逮不到,没力气了没力气了!”杜良摆摆手,一屁股坐在一个树墩上。
陆羽紧皱着眉头,道:“君主进了山,沿途一定会留下记号,怎么转了这么久一处都未见到,实在奇怪。”
“我觉着啊,君主八成是给忘了……要不然咱俩在这林子里钻了这么久了,地皮都差不多翻遍了,哪怕是个草叶子,也应该让我们找见咯!”杜良歪倒在身后的树上,从一旁拔了一根草叼在嘴里。
“老陆啊,我看咱俩是得死在这山里咯!你说咱俩十几年的交情了,还真是有缘分,真他娘的跟咱们当年结拜时候说的一样了,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生不是生在一个娘胎,死还死在同一个旮旯旯里了。死就算了,要是能喝上一壶也好啊,我都大半个月没喝酒了……”杜良在旁边呢哝个没完。
“你闭嘴!闹得我头都昏了!”陆羽被他一通生生死死的搞得头昏脑涨。
“反正也活不了几天了,你就不能让我……”杜良正继续咕哝,这时候陆羽忽然打断了他。
“老杜,你快来看!这是不是君主留下的记号?”陆羽踹了杜良一脚,指着他屁股下的树墩。
杜良把头一弯,几乎把脸凑到胯下的树墩上。
“哎!这他娘还真是哎!”杜良惊叫一声,而后又觉得奇怪,“可是前几日咱们怎么没见到啊?我明明记得……”
“行了行了,你快别说了,赶紧的,找找附近看看还有没有!”陆羽道。
“哎这有一个!”杜良在不远处又找到一个。
两人跟着记号缓缓深入龙背的深山,消失在外山浓厚的云雾中,渐渐向温家地界靠近。
“这他娘的,你说说这记号吧……没有的时候一个都没有,怎么都没有。有的时候吧……哎就跟那癞蛤蟆生蛋一个样,一个串儿一个,还没完没了了!”
“你闭嘴!”
他们身后,几个蒙面的黑衣人看着他们的背影,对视了一眼,相互点了点头。
“回去禀告门主,任务已完成,杜陆二人大约一日后进入深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