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的,便有人送来了书信。
温龄正给王亦阙把了脉,燕绝拿着信进来,道:“门主,顾都督已经与章丞相那边谈好了,这是文书。”
王亦阙打开看了一遍,轻轻叹了一句:“你去准备,过两天我们就回南境。”
“可李家的事尚未有结果,是否再等几天?”燕绝道。
“不必,你去打点吧。”王亦阙道。
燕绝领命出了门,温龄正在收拾药箱,笑道:“看来门主已经安排好了。”
极舟江和娄州的案子已经拖了许多天了,李国公也真是胆大包天,竟然在这风口浪尖上在后面做手脚。王亦阙显然并不把此事放在心上,必然是已经有了安排。
“夫人英明。”王亦阙笑道。
当日下午,温龄与杨颜去了琼楼。既然决定去南境,琼楼的事情总要交代好。
“这么多年,承蒙各位姐妹相助,琼楼才得以延续,杨颜先谢过诸位。来日方长,一定后会有期,愿诸位一切安好。”杨颜环视了周围人一圈,眼中有星河璀璨,笑容如山花烂漫。
轻风从敞开的窗子吹进来,坐下有人低头假装整理衣裳,偷偷抹了眼泪。
清宁看着她,目光切切:“你一定要保重,日后要来看我们。”
杨颜点头,笑道:“琼楼交给你,你要多费心了。”
出了琼楼,依依惜别,杨颜挥别众位姑娘,转身上了马车。车渐行渐远,杨颜双目通红,噙满泪水,却不再回头看一眼。
越是不舍,离别时越不能回头。
直到了下午时分,马车在京池城中转了一圈,杨颜与温龄掀起帘布谈笑起来。
“你看,那边就是清波湖了。以前珩之常跟我们说起,他曾祖父最喜欢带他来这里品茶,说他曾祖父是个茶痴,一说起茶,常常跟他絮叨上大半天,他耳濡目染都倒背如流了。“
“门主的曾祖父……是否已经过世了?”温龄远望着那碧绿的湖出神。
她曾听王博书提起过,说他曾祖父是引罪自缢,过世的时候王亦阙已经不知所踪。
杨颜没有回答,神色复杂的看着她。
两人在清波湖下了马车前往一处茶舍,温龄选了好几种茶叶,准备作为赠礼带回南境。
刚从茶舍出来,便见街上有些躁动,人群涌流,奔向不远处的告示栏。
走近一些,听到身边有人在七嘴八舌的讨论。
“前几日都没听到风声,我还以为这事已经过去了……没想到啊,这一判就是流放。”
“是啊,实在太惊奇了。李家可是三朝门第啊,可是深得王上信任的呀!王上怎么狠得下心啊?”
“我听说啊,今日在早朝的时候,极舟江的顾都督奉旨稽查漕运,刚刚递了折子上去,王上就给气得快撅过去了。估计那折子上写东西八成就是李公子的罪证了……”
“哎呀,这顾家还没好呢,李家又出了这种事,看来哦,京池城是要翻翻新了。”
顾都督?不就是早上送书信来的那位?温龄细细思考了一番,忽然清楚了前因后果。
她的手指微微颤抖,眼眉不安。
整件事都在王亦阙的掌控中,李卞私下买卖土地他知道,偷运陶人他也知道。放走上吊那家人的幼子,护他到京池喊冤……不,也许更早。李卞的罪证一宗接一宗呈报,从头到尾都没被国公府压住。
甚至……极舟江忽然接连沉船,说不定……也是他的手笔。
她已经忘记自己是如何回到必清阁,等到王亦阙来到她面前,她才缓过神。
“阿颜说你不太好,我便来看看。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王亦阙嘴角微微扬起,语气温柔。
温龄摇摇头,警惕地看着他,眼神闪烁,向后退了两步。
王亦阙看着她这副样子,眼神一滞,嘴边的弧线逐渐冰凉。
此后两天,温龄对他避而不见。他也很识趣,并不强求分毫,由着她去了。
“阿龄,你是怎么了?”杨颜担忧她。
“阿颜,倘若一个人诡谲多端,精于算计,你还会相信他陪伴他吗?”温龄问。
她自小受家中教育,作为一个医者,须得秉持一颗悬壶济世的无私心。她为人虽然依旧赤诚纯真,但是她亲见家族灭亡,惧怕背叛,惧怕诡计利用,惧怕……王亦阙的智计与缜密。
“许多事情无谋不成,有时候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算计也是难以避免的,不是吗?看一个人,无须看他对待别人,只需要看他如何待你。最重要的是,他真心待你。”杨颜答道。
“那,如何判断真心?如何知晓日后他不会算计你,利用你?”温龄又问。
杨颜看着她,颇有些心虚。她自然知道温龄说的是谁,可她不可否认,王亦阙确实已经布她入局。不仅算计利用,更是借刀杀人,害了她一家人。
“阿龄,难得糊涂。”杨颜只能如此说。
难得糊涂吗?温龄在心中问自己。
过了两天,就在李卞被流放的这一天,王亦阙带着众人上了马车回南境。就在京池城门口,有人已经在等候。
“先生,师母,此一别千山万水,章台祝一帆风顺,归期平安。”章台一拜。
王亦阙微微一笑,道:“多学书,勤习武,多听听你父亲的话。”
“是,章台谨记于心。”章台道。
他身后的王博书却站在原地,不肯过来道别。直到章台拉了拉他,他才回过神来。
“先生,博书……”王博书哽咽一声,看着王亦阙,眼中起了雾气。
“博书要好好打理铺子,你师母说要向你收租的,可别忘了。”王亦阙笑了笑。
温龄站在一边看着两人,不自觉泪水盈了眼眶。
天南地北,与同袍相别。怎知两相无恙,又怎知下次再会是何时?
燕绝推着王亦阙上马车,王博书忽然三两步走上前来,朝王亦阙重重一拜。
“博书,多谢……多谢先生……”他压抑着声音的颤抖。
王亦阙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博书,保重。”
众人上了马车,马车启程离开了京池城,驶向南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