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一路驶至城外南山寺的岔口,温龄的人还是沉浸在哀痛中,她深知这样是不行的。行医者切莫厌世与偏执,切莫被情绪操控失去冷静。
于是她撩起车帘望向窗外。
这时窗外的花香瞬间扑鼻而来,她微微一惊。今年南山寺似乎更有生机,一丛丛的花草长满了道路两旁,树枝青绿的枝桠有一些已经显得成熟,一棵树绿色的层次十分多,和谐的交杂在一起。
这是多么让人安慰的画面啊……“雪尽生花”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温龄深吸一口气,心里渐渐安定。
每一次上南山寺,路上的风景都是一种安慰。
这里没有泥土的味道,不会时时刻刻提醒陶人自己是异类。自然是他们的起源,南山寺的美景就像一个巨大的温暖的怀抱,不带任何偏见的眼光容纳着他们,这是一种无言的莫大的安慰。
难怪那么多的陶人会按时上山进香啊……温龄不自觉勾起嘴角。
马车只能到达半山腰,到半山腰时,温龄下车。走了两步又回头对车夫道:“我不管你是何人,以后莫要再让我发现你的小动作。”
马车夫不可能不知道今天征兵,又何必往那条道去与人群纠缠,耽误行程。他是故意的。而温龄也没有恐吓他,她对人的面貌有过目不忘的本领,无论期间相隔多久,她的记忆都不会出错。
那人似乎愣了愣,压低了帽檐赶着车下山去了。
温龄直至未时(13点)才到达山顶,山顶有一颗不知年岁的老树,参天生长枝桠。南山寺一半在这树荫下,一半在阳光下,大小房屋显得错落有致,橘红有些褪色的砖墙显得格外的温厚。这山也不算很高,到了这个季节大部分的雪已经融化,后山的作物也开始生长了。
她没有从前门进去,而是绕到了后院。
刚一进门就瞧见一寸和尚躺在一张贵妃榻上,旁边放了一张矮桌,桌上摆了茶,糕点,一碟花生和一盘水果。
他似乎在哼着小曲,十分沉浸的在扶手上敲打节奏。温龄好笑的摇头。这和尚消息灵通得很,早在这等着她了。
他身旁还站着正在打瞌睡钓鱼的慧质小和尚。
温龄走近了几步,并没有出声。和尚鼻子很灵,温龄身上有一种特别的药香味,他立刻睁开眼,快速直起身盘坐在榻上,正想出声,却打了一个饱嗝。
一旁的慧质听到这声饱嗝也钓醒了,一看是温龄便欢天喜地起来:“温姑娘好久不见啊……温姑娘别来无恙啊……”
“呵呵呵,慧质更机敏了……”温龄看着他反射着日光发亮的脑袋,禁不住笑出声。
一寸似乎觉得自己被忽略了,站起身来敲了慧质一脑袋,“多话厮!”
慧质“唉哟”几声不敢多话,只是偷偷对温龄吐了吐舌头。
“来怡,这次我急着让你上山,一来是因为朝廷的变故,二是要你在此等一个人。” 一寸严肃着脸,头一回没有跟她打哈哈,“了源大师下午申时(15点)会上山来会见你。”
“了源大师的身体每况愈下,如今也不过几日就要圆寂了……”一寸说话间有些停顿,似乎很悲伤,“不过,他会带一个人来见你。来怡……这人贵不可言。”
温龄微微一愣,似乎是明白过来,于是向后退了两步,朝着一寸深深鞠下一躬:“温龄谢过一寸主持的引荐之恩。”
“来怡……这一次,一寸也不知道究竟是福是祸。但是你若不一搏,事情便不会有转机,和尚与全寺弟子都会为你尽心打点。”一寸双手合十,抬头看了看天。慧质低下头心里默默祈祷,温姑娘平安,则南山寺平安,则满城陶人平安。
温龄回到自己的厢房,躺在榻上约一刻钟,冷静的整理思绪。一刻钟后,她沐浴更衣,穿了一身温润白衣立于寺庙外的老树旁,抬头,望见树在风中缓缓摇动。
“沙沙,沙沙——”声音是那么动听。
“温龄究竟是何人?半月有余,我手下线人竟所知甚少。”太子府中一处别院里,身着华丽紫衣的男子轻轻旋着玉扳指。
站在他对面的是一位得道高人,泛黄的麻布袈裟披在身上,却丝毫掩不去佛家不染尘埃的气质,他说:“殿下,此人乃大势关键,乃国之灵魂。殿下之所以一无所获,皆因为他们都在保护她。”
温龄恩泽江湖与百姓,得到武林与市井的认可,为众人保护。所以,无论从任何渠道,容成都是只能得知她的一二消息。
太子容成目光闪烁着,心中大动。这社稷日渐松动,江山在他暴虐的父王容襄手中已经支离破碎。每每他微服出门,所见的莫不是恸哭与哀嚎。加之父子之间积怨多年,他的心中渐渐衍生出一股不明的阴郁与怨恨。
“老衲知晓她有意要与我……或者说有意与殿下结识,却不曾回应。只因殿下位于高位,时机未到,一着不慎,则满盘皆输。”那僧人忽而抬起头来看向他,充满智慧的眼中闪着异样的光,带着无限的希望,“老衲不久便要别于人世,也不论天机是否泄露了……容成啊,她就是你的利器。”
“羲和知道吗?”容成忽而有点走神。他知道羲和是向着自己的,但是心里还是有些说不出的芥蒂,具体是什么又抓不住。
“左相大人消息灵通,想必已经知道了。”了源躬身说道。
“如此,你便应了她,我就去见她一回。”容成回过头看着僧人,“了源大师,你可有所求?容成蒙大师教导,才得治世真理,不受蛮恶蒙蔽双眼。大师若有所求,容成在所不辞。”
了源双手合十,道:“了源有一故人,如若太子日后与之不和,太子便放他入山,让他归去吧。”
我佛慈悲,了源一生止于此,愿生者有望,死者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