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着病的主子嫌屋中气息浑浊难耐，便吩咐将房中所有门窗半开。

料峭春风不留分地追进屋，烛台上的火焰稍稍有些晃动，靠近窗台的陆安已经冷得发抖。

穿戴太医署官服的老人坐在榻前的矮椅上，望闻问切一番。

“小侯爷并无大碍，只是本就气血不足，前些日子又落水寒气入骨，如今又无节制豪饮烈酒，故才咳血。”年过半百、两鬓斑白的林太医将搭在江执礼腕上的手指收回，如实向去而复返的太子告知病情。

“卑臣这就写一纸药方来，按方子抓药，按时服药，三月内必有好转。”林太医欲拿上随身带来的药箱，一只手却横空出现，将箱子另一端摁住。

那只手的拇指上牢牢套着玉扳指，满室灯亮，林太医已有些老眼昏花，却仍能看出扳指上的龙纹雕饰。

“此事……”声音从头顶传来，似有千斤，沉沉甸甸压迫着他。

林太医随着那只手往上，果然看见太子阴沉沉的面孔，其眸中深渊翻涌，晦暗低沉，他连忙操着一把老骨头直直跪下。

他跪着。

缠绵床榻的小侯爷惨白的脸正对着他，小侯爷眼底是一片冬日的潭水，若非眼轱辘间或一轮，说他将死也无人质疑。

林太医不敢再看，忙把头低垂，一双眼睛不敢乱看。

“借卑臣一百个胆子，卑臣也不敢往外说去！”

他跪伏在地上，两肩发抖，声音也带着惧意：“太子千万要相信卑臣，若太子与小侯爷信不过臣，臣愿对天起誓啊！”

他忙不迭叩谢，在陆安和江清一左一右搀扶下，颤颤巍巍从地上爬起来，已有些浑浊不清的眸中浸着水光，微微失神。

眼看他这番真是被吓着了。

太子并非无良之辈，他所期求的效果已经达到，看着太医斑白的两鬓，吩咐人去准备车撵，江执礼亦令江清亲自送去。

江清一言不发就提起药箱，闷声出门。

林太医快步跟着，不敢落后一步，生怕两位活阎王改变主意似的。

谁料林太医前脚方踏出房门，江执礼扒着床角，强支起身子，侧头再次吐出一口血来。

奇怪的是，血液并非腥红之色，甚至是泛着不详的暗黑。

之后又是一阵揪心的咳嗽声，待喉间痒意渐渐平息下来，胸腔起伏平缓后，他才觉得心中彻底舒展开。

自父母离京去西疆便日浓过一日的胸口闷，亦是化作一缕缥缈的烟雾，消失在心中腔房，不再有那些沉闷的感觉。

唇瓣恢复血色，整个人的气质都似进行了一场翻天覆地的变化。

姜临城待他平复，打开一个袖珍玉盒，取出其中之物，递给他。

那是一枚黑褐色小拇指大小的药丸。

他接过，懒得捡起眼睑去看，就已经毫不犹豫放进嘴里，还借着暗卫递上来的温水，将难闻的药丸吞咽。

鼻子里被浓郁难闻的药味占据，很是难闻。

好在很快，这气味就消弭于呼吸之间。

“太医那边……”

二人对视一眼，目光交汇，话不必说完，就能瞬间读懂对方眼中的计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