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阮程带了周大夫来。
几年前,这位周大夫在城南开了间医馆,平时为人看病多见成效,不消多时,便在城中声名鹊起。又恰好原先常给尚书府看病的老医师被子女接回乡养老,因此这几年尚书府中的小病小痛都是周大夫来看的。
他为人正直,不拘小节,最讨厌阿谀奉承,也曾得罪过权贵,但所幸京城中他救过的人也不乏达官贵人,力量冲突之下也没有人敢动他。
他也不知道怕,依旧我行我素。
但也正因为他这样的性格,得到了更多人的赏识。
只见他被人引进门,轻车熟路行了礼便要切脉又要看面像。
“脉搏无力……”
“面青、气弱,双目无神。”
“这倒有些棘手。”周大夫眉头紧锁,没多说什么,即刻写了一纸药方让药童回去抓药。
雪地路滑,为防不慎管家吩咐人跟着。
等人抓药的功夫,阮母和姜妩小声攀谈起来。
不过多是阮母在问,姜妩回答。
姜妩忽然想起王妃要送给吕倾衣的那副头面,礼是阮程收的,在回府时,他却将锦盒递给姜妩,让姜妩给吕倾衣。
他这意思,是要避嫌。
襄王有梦,神女无心。
怕伤吕倾衣的心,姜妩决定待她好些,再给她。
药童他们抓了药回来,阮母赶紧让人去熬了。
约莫半个时辰后,一碗黑漆的药汤端了上来,熏得一屋子药香。吕倾衣起先浑身冒冷汗,满头青丝都像浸过水似的,喝下了周大夫的药,身体没那么冷了。
侍画搀着她的腰板,以便她能撑着身子向阮母和周大夫赔不是,她语气诚恳又有气无力:“是倾衣身体不争气,这近除夕还添上这些瘟神。”
她眼里自然流露出哀伤。
也不知是侍画的一番话还是现在吕倾衣这幅病态,让阮母不忍,令她不自觉放低姿态道:“倒也无事,你好好将养着,不必过于忧虑江南的事,那边的事自会有人料理的。”
侍画随时在身侧侍奉着,大夫的药方见效也快,天色已晚,几人便先离开了。
阮程不便进入表妹闺房,对她的病况不了解。夫妻二人回房时他想问,又想到回京那日发生的事,便按下这个想法。
他们走在回房的路上,无人言语,靴子踏过雪面的声音清晰在声。
姜妩看出他的别扭,因此先挑起话头来:“周大夫说有些棘手,但她在喝了药之后,没那么难受了。我们出来时,她已经睡着了,想是没什么大碍。”
阮程在夜色中愣了愣。
阮程去了书房。
浴汤已经准备好了,姜妩让阿柔把抄本送过去书房,自己去沐浴。
沐了浴回房时,阿柔已经在屋里了,她手里的东西不仅没少,还多了。
“怎么回事?”
她拿起来看,是那两本被破坏的孤本。
怎么都拿过来了?
难道阮程知道那两本书被她碰过,所以干脆就不要了?
她秀眉皱巴巴的,突然有些委屈。
“将军说,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与其让这两本孤本在他手中收藏,不如让其他爱书之人也读读它们,省得收藏着暴殄天物。”阿柔将方才在书房里听到的话复述了一遍,姜妩莞尔一笑,也不委屈了。
其实经过这几天的相处,阮程对姜妩这个娇纵跋扈恃宠而骄的郡主的印象已经改观不少,特别是在知晓他二人是皇上有意指婚,而非姜妩去求的一事后。
他早该想到,所谓恶女,不过是姜妩借着圣宠,收拾一些不入流的鼠辈,他们诽谤她之言。
若不是他一时被污言秽语迷了心智又……
也罢,他打姜妩的那一巴掌,便以后慢慢再还她。
夜深,那边又禀,说吕倾衣发热昏迷,怎么叫也叫不醒。
阮母和姜妩到时,见她浑身湿透,脖子通红,嘴里呓语不断,不停在喊祖母喊娘亲。
阮母伸手去探她体温,被她无意间碰到,随后被她拉到怀里死命攥住,啜泣着喊祖母祖母不要走,想是喊了一夜了,声音都嘶哑了。
到底是阮母看着长大,虽说有时性子是不讨喜些,但也是个孝顺的。思及此,阮母心软了,也不怪她将自己手揪痛,就着吕倾衣拉她的姿势,坐在了榻上。
“阿妩你先回房休息吧,你也累了,让我在这守着。”
姜妩听话退出,又吩咐下去:“明天向太医院王太医递去我的名帖,请他务必来一趟。”
翌日,姜妩派去的人果然请来了王太医。
丫鬟捧了迎枕枕在吕倾衣腕下,又在手腕上搭了一块轻薄的丝巾,太医方才搭脉。
太医一手诊着脉,另一只手捋着渐白的胡须,眉皱着:“确实是重疾在身。”
“小姐这病着实凶险,待我开两剂药来试试,若是今夜恢复不了意志,便恕老夫才疏学浅无能为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