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倒了小侯爷名贵酒水,面上并无太多歉意,“改日赔你一壶便是。”
江执礼不言,只是冲着太子笑。
初春夜风刮过湖面,吹在身上,格外清寒。
小侯爷将最后一口温酒饮尽,佳酿入肚,指尖放松,青瓷酒壶砸在地面,发出“嘭”一声闷响,惊散围在栏杆前吃着渔饵的锦鲤。
管家正带着人收拾席上的狼籍,瓷器摩擦、碰撞的声音传来,愈发显得安静,与方才热闹形成明显对比。
华灯也逐一收起,只余下他身边那盏,炫丽随之而去,只看见模模糊糊的影子,什么东西都像是罩在几层黑纱里,让人看不真切。
他看一眼天上残缺的月亮,凄白的月亮。
他想知道,西疆的月亮是否也是如此,常有阴晴圆缺?
他想知道,西疆的春日夜风是否也是如此冰冷刺骨?
他想知道,西疆的天地有多么辽阔,西疆的落日有多么悲壮,是否配得上诗人那句“长河落日圆”?
酒意直冲脑门,他忽觉眼角酸涩。
新抽芽的柳条也在风中招展,孤簌簌立在岸边。
小侯爷酒量甚好,行进中,虽有些步履虚浮,却仍能清醒得沿着路直行,反倒是今日府中大喜,负责他贴身事物的陆安喝醉了,在他身边举着灯笼的手抖擞非常。
摇荡的烛光晃着小侯爷的眼,晃得他眼睛痛,额头亦是难受得紧。
下人先他一步在外间点上了灯,他进屋时,那人正托着新点的烛台放置在内室的灯架上。
刹时,满室灯火照遍。
陆安去叫水,未跟着他进屋,待他晃晃悠悠叫完水回来时,前脚方踏进门槛,便听见屋内传来一声巨响,随后伴随着瓷器破碎的声音,听着动静,不止一个两个。
陆安惊出一身冷汗来,也在这声响中醒了几分醉意。
几道身影疾速从他身边闪过,待他彻底回过神冲进屋内时,便看到江清和另一人从一堆碎瓷片里把面上无一丝血色、双目失神的江执礼扶起来。
他才看清,方才那些声响,原是江执礼撞倒了博古架发出的,上面珍贵的瓷器全都摔碎。
“主子!”他急忙冲到江执礼身边,企图用尚未发育完全的矮瘦身体支撑,“主子,您……”
他哆嗦着嗓音,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几人赶紧将人扶到榻上安置。
一人出门去请大夫,余下几人围在榻前。
江执礼头痛难耐,几人又将他团团围住,一时觉得难以呼吸,灯火都黯淡几分。
他强撑着,“散开些……”声音细若蚊虫,几不可闻。
好在江清几人是练家子,耳力极佳,闻言便齐齐退后几步,留下还慌慌张张、满脑门汗的陆安还站在原地。
江清动手扯他退后。
江执礼这才好受些,但仍觉着屋里太闷,想叫他们打开门户,甫一张口,便觉喉口发痒,腔道中涌上什么东西来,他微微侧头,忍不住咳嗽起来。
接着,众人便见他吐出一口血来。
陆安年纪还小,哪里见过这种场面,一瞬间关心则乱,差点眼前一黑,晕倒过去。
江清几人反应快的,已然再次上前将榻围住,又怕他觉得气闷,便都跪在地上,撞得地板发出咚咚响声。
江执礼咳出血来,却觉得心中好受多了,他扯下系在腰间的令符,递给江清,吩咐道:“去太医署找太医,如实相告就可。”
姜临城将一旁眼眶泛红却不敢真流出泪来的陆安推后一步,补充道:“带陆安,让他说,他与今夜当差的夏太医曾有过几面之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