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断断续续下了一夜,直到天光大亮,才终于停了。
雪花被风挟带着撞上东边的窗户,一夜之内在窗台积了厚厚一层,秋姑和秀莲合力将东窗打开。
三两丫鬟穿着棉袄,拿着竹枝扫帚在穿堂打闹着扫雪。女孩们娇俏的嬉戏声和扫帚抚过地面的刷刷声,都被穿堂的风带进各个角落。
金嬷嬷带着两个厨房做饭的婆子踏着一地碎琼乱玉,过来询问早膳,见她们在嬉闹也没说教,只因王府内并未太约束下人。
行至门前,金嬷嬷和两个婆子自以为满身寒气,不敢进里屋。
里屋暖融融的,香器闪着忽明忽暗的火煋。那是燃着的龙涎香,母女坐在菱花镜前,缕缕香烟绕青丝。一人站着,一人坐着。
彼时,王妃正亲自为姜抚梳妆。
王妃问姜妩:“需要怎么准备?”
王妃手上选出两支簪子,对着女儿的云鬓一通比划,觉得哪个配女儿都好看,实在选不出了,就拿到女儿眼前,示意她选一个。
姜妩选了一支岫玉簪,随后略思索一番,秋姑打听过,阮母也对她说起过,阮程自小就口味寡淡,偏爱在早晨喝白粥。
“白粥,软烂适中,毋需加旁的。”
王妃诧异,又想到了什么,边为女儿簪上岫玉簪边了然的说道:“这么清淡,怪道性子冷。”
她吩咐下去:“添份白粥。其余全按郡主在府时的食单做。”
母女二人收拾了小半日,到前厅时,王爷和阮程已经在了。
听说阮程拳术还不错,王爷正要求着这个女婿给他耍了一段。见她们来了,便又央了一次,阮程也没推脱。
他抱拳站在扫净雪的大理石砖面,天阴着。
他动作起来,起势雄厚,拳法刚劲。
母女俩不懂武,只有王爷在一旁不停捧场叫好。
王爷不忘向她们解释:“这是少林拳。”
少林拳是传统的武术,起源于少林寺,分为南派和北派,不同于北派着重腿部动作,阮程则着重在拳,是为南派。
待阮程结束时,早膳也已摆上桌。几人行至餐桌前,只见那桌上摆放的并未有许多珍馐美馔,却有许多市井小吃。
素馅馄饨、灌汤包、白粥……
许是厨子好,阮程比平时在家多吃了一碗馄饨。王爷见他吃得清淡也吃得少,担心他拘束着,不敢多吃,便又要为他乘一碗馄饨。
阮程实在吃不下了,但若是王爷想如此要求他,他又不得推辞。
正无助着,他耳边倏忽响起姜妩轻柔的声音:“父王您别操心他,他饭量一向少。”
他侧目,只见姜妩正笑吟吟看着王爷,而王爷也看着她,满眼慈爱。
女儿的话必须是真的。
王爷看他这结实的肩膀,也是想不到他的胃口这么小,不像自家的,从小胡吃海塞到如今,也就这么点个头,王爷年轻时手揪着衣领就能提起来,提着还能跑能跳。
王爷看向姜妩的目光不禁有几分嫌弃。
他现在老丈看女婿,越看越满意,恨不得当亲儿子养。
姜妩接收到来自父王的眼神,佯装怒了咬一口灌汤包,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
王爷假意抖了抖身上的肥肉,又忙着摆摆手示意不敢不敢。
王妃忽然说道:“听说子彰家里有个适婚的表妹,我素日最爱当个月下老人,想她是尚书府的表小姐,在府上生长了多年,又打温柔乡江南来,必然是个红粉佳人,娶回来也宜室宜家。府上有你父王的几个清客,各个一表人才,德行兼备,前程无忧,恰好的是这几个清客都无媒妁,不若改日送表小姐过来相看相看。”
阮程自然懂王妃的意思。
“子彰恐要负母妃意了。”阮程话音未落,王妃脸色便难看了几分,他又接着说:“江南老家新丧,家母正要送她下江南,还预备了两车马行装当她的嫁妆,她此去便不回来了。”
“倒是可惜了,府上的清客总比江南的显贵好些。这样吧……”王妃悄声吩咐了金嬷嬷几句,金嬷嬷只身出去了。少顷回来,手中拿着一个八宝锦盒。
王妃打开锦盒。
只见里边是一整套头面。
“这是今年宫中赐的一对上好翡翠制的头面,我嫌它太花哨便一直放着,如今就把它送给表小姐,小姑娘就爱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