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安听出她的调侃之意，说话结巴，昏黄灯光都能照出他猪肝色的脸。

江执礼看着她，“陆安还是个孩子，你自己不舒心也别捉弄他。”

姜妩静默，看着他面色凉淡，不知为什么，眼睛酸涩。

陆安才十四岁，的确还是个孩子。

可她也没有坏心眼啊，并没有对陆安做什么。

陆安还小，她也才刚及笄，只比陆安大两岁，她就不小了？

为什么陆安都有人护着，她没有？

姜妩头涔涔而泪潸潸，可又觉得自己太矫情了，厌恶极了这样的自己，撇开脸。

是阮程不给她好脸色，她作甚要在这委屈给别人看。

想明白了，她刷得站起来，抖落身上的积雪，转身就走。

江执礼被她打得措手不及，下意识倒退两步，看着她倔强的背影，眸中不觉落下一片晦暗，俊朗的剑眉紧蹙着。

陆安提着灯分别看了二人，晃动的光影显示出他的慌张。

那边姜妩久蹲后重新站立大脑剧烈眩晕，加上今天为了等阮程连饭都没吃，她已经是浑身无力，刚迈出第一步便觉得脚下地面软绵绵的，没有实地感。

她逞能般咬牙坚持，发誓不能让江执礼看笑话。

可刚摇摇晃晃走了几步，便再稳不住身形，然后便觉一阵天旋地转，倒在绵软的雪地里，激起一阵雪浪来。

失去意识前一刻，她见江执礼踏雪而来。

向她而来。

江执礼盯着她的背，见她走向对面的阮府，心口似乎被什么东西捶了一下。

眼看着她步履蹒跚踩在雪地里，最后体力不支，歪下去。

他疾步而行，堪堪接住险些委地的姜妩，将人打横抱起，品红衣摆在漫天雪色中划过一条凌厉的弧度，似要割开晦暗阴鸷的角落。

他心有余悸揽紧人，乜斜一眼阮府巍然的牌匾，迈开腿，大步流星入了侯府。

随从们紧跟着进府，徒留下陆安神色异样望向对门，那是阮家尚书府。

他望了朱红的牌匾好半响，连带尚书府门檐下几串灯笼都数清楚了，雪又悄无声息下着，落到握着伞柄的手背上微微发凉。

糟糕！

陆安脸色骤变。

他忘了给公子打伞了！

他急忙转身。

巧在这时，陆安前脚踏进门，转身阖门时却见对面阮府大门被打开，一众小厮匆匆忙忙提着灯冒着风雪出府。人群中间，正是那位两月前随军出征的阮家公子。

阮家公子相貌在京也是一绝，如今随军回来，是又削瘦了又黑了，加上昨夜赶路，一身疲倦遮掩不住，浑人没有精神气儿。

比他家的差远了。

陆安嫌弃啧啧两声，重重阖门，将一切喧嚣隔在门外。

尚书府门口，比阮程矮一大截的小厮打着伞艰难跟上阮程的步伐。

落雪掩去姜妩留下的脚印，只余下不甚清晰的两行车辙，阮程直觉她是回了王府。

下人们忙碌着准备马车。

“父亲母亲早点休息，儿定会将郡主接回。”阮程辞去。

尚书阮流和阮母目送儿子离去。

阮流率先回了，阮母还留在原地望着车马消失的街道。

“郡主深夜冒雪回王府，王爷王妃会不会指责表哥？”一道细弱女声传来，将阮母本就乱麻的心，彻底搅乱。

阮母闻言回头，说话的吕倾衣就站在角落里，身上裹着的狐裘是阮程前些年同圣上围猎时打着的雪山白狐织就的。

一共两条，一条在阮母那，当时他还未成亲，另一条自己就给了身娇体弱的吕倾衣。

当时郡主同阮程的事还不清明，是阮母让阮程送给她的，当时觉得是表兄妹没什么忌讳。

阮母都忘了这事，如今看到她穿戴着，却觉得刺眼极了。

真是该丢了也不给她。

不是她的东西，她瞎眼觊觎什么。

阮母盯着吕倾衣看了很久，目光愈发黑沉，像是在眼里藏着一把黑玄铁制的利剑，随时便要夺眶而出，这把吕倾衣吓了一跳。

吕倾衣缩着身子，小心翼翼出声：“姑母怎么了？”

竟然还敢说话！

阮母怒不可遏，“管好你的嘴，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别让我来教化你。”言罢，甩袖离去，侍身嬷嬷差点没跟上，踉跄一步在后边追。

阮母是一点面子没给她留，小厮丫鬟们都结实听见了，她一走，下人们便交头接耳，对吕倾衣议论纷纷，丝毫没顾忌这位表小姐的感受。

阮母从未曾给她甩过脸色。

吕倾衣暗咬银牙，望着绵延的车辙渐渐消失于雪花的掩埋，目光发狠。

姜妩你最好别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