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上至天潢贵胄下至平民百姓都知道,平宣王府小郡主与安宁侯府小侯爷打小不对付。其中故事,说是相生相克也不为过也。
只说是冤家。
昔日故事先不谈,且说近日。
就说小郡主成婚那日,小侯爷纵马长街,先是拦了迎亲队伍,再是冲撞了大红花轿,险些惹得三家人都不痛快。
偏生小侯爷生得唇红齿白,当日又穿着一身正红衣裳,头束金镶玉发冠,那叫一个精彩绝伦。
不知道的呀,还以为小侯爷要抢亲,穿戴得堪比新郎。
这一情景引得万人空巷。
在平宣王府发威前,那小侯爷却神容淡定吆喝着身/下壮硕白马,潇洒出城,游玩了一整天,喜宴都没去赴。
第二天正午,他才兴尽而归,春风满面。
这实在不给平宣王府面子,实在不给小郡主面子。
气得小郡主牙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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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便入了冬,郡主成婚已有两月之久。
京都整日白雪簌簌,入夜后虽没再落雪,却风起城中,更是寒气逼人了。
已是戌时末,厚雪堆覆盖地面,除了大门大户檐下散发着昏黄光晕的宫灯与灯照雪上雪折射的荧光,便再没其实光亮,打更人忙活了一圈,也回家去也。
长街无别人。
小郡主姜妩裹紧身上单薄的衣裳,蜷缩在夫家对面府邸冷硬的石狮子下,这樽石狮像修得巍峨霸气,为她挡去不少风雪。
她没敢走远,怕阮家的人出来找她找不着。
可终究是她多虑了,她酉时初出府,直到如今,阮府朱红大门都没有再打开过。
在这缩一晚上根本不可能,她穿得这样单薄,长夜漫漫,没到后夜怕就要成皇家牌冰雕了。
但如果现在回阮府,又会显得非常没面子,她今天的作为不就成了无理取闹?
可要回平宣王府吧,王府距离这七八条街,她徒步走过去,没到半路也得冻僵。就算顺利到达,深夜回家,父亲母亲一定会担心的。
怎么办。
小郡主素白的脸颊苦恼的挤作一堆,突然有些后悔,反省自己是不是太偏激了。
昨夜她在婆母房里用膳时,管家一身风雪欢欢喜喜拿着书笺进来,说是阮程半月前便启程归家,今日便能到了。
一时间,喜悦盈满室内。
“妩妩明个儿好好梳妆,让程儿好好看看他娶的宝贝媳妇有多俊俏。”徐老半娘的阮母捏了捏她的手,半是打趣半是叮嘱。
姜妩羞红着脸颔首。
她急冲冲回房让侍女拿出她所有款式的衣服,一件件试过,又与妆娘研究妆面,直捯饬到亥时,累极了就倒在妆奁上睡着了,卯时就醒来梳妆,她还怕迟了。
早些时候她在婆母那等,午后还不见阮程回来,婆母让她先回房休息,等他回来了立即让他回房找她。
姜妩初时还不肯,想第一个见到他,可婆母说女人要矜持些,她就红着脸回房等着。
天际灰蒙,阮程方才到。
按礼,他要到婆母那处问安,之后才能回来。
她以为请安报个平安不必拖太久,可她望眼欲穿,直到等来了气喘吁吁却面带喜色的管家。
姜妩一看便知丈夫回来了,速速穿衣,就要过去。
“郡主,表小姐身子不适,少爷去了表小姐那边,待会再过来。”
她怔忪片刻,不敢相信道:“什么?”
她心心念念这么久,他却只挂心表妹。
姜妩可没曾受过这种气,当下亲自提灯便去找阮程理论。
阮程的表妹母家在江南,她是个商户之女,六岁时便放到阮府照养,如今也有十年了,一直住在较偏僻的后院。
表妹一向身娇体弱,与阮程成婚后,姜妩以嫂子的身份探望过她一两回,可她却没有给姜妩面子,并不怎么搭理姜妩。
姜妩发觉她不受待见,便不再来了,她又不是爱拘礼的人,况且不止表妹不待见她,她也讨厌表妹。不去正好,省得两人都不适,又省得不少麻烦。
因此她并不深谙表妹院子的方位,就令管家前面带路,姜妩跟在后头,一路上被灌了一身风雪。
人在院子门口便听见屋内一片欢声笑语。
她受累,他们却在温室内如此舒坦。
姜妩娇纵惯了,受这样的气,自是忍不了,当即冲进屋里,发了火气。
阮程可能觉得自己确实做的欠妥,倒是没说什么。
他那小表妹吕倾衣却是恼人至极,硬是东扯西扯些有的没的,说什么他们清清白白还让她不要多想。
她本来是没多想,可吕倾衣这么一说,倒像是故意在欲盖弥彰,非要令她多想。
姜妩气不过便使性子让她闭嘴,可她还在不依不饶,说得没边没际。
姜妩没见阮程表态,恼怒之余推搡了她一下,不想她竟像是江上孤舟无依无靠般撞上了桌台。
只见她软塌塌委地,伸手去摸额头,松手就带出一手血。
姜妩瞪大眼。
阮程脸色大变,一边忙去扶她,一边张口骂姜妩恶毒。
姜妩难以接受。
边关战乱,阮程新婚当晚便主动请缨去塞外平乱,连新房门都没踏入,不善女红的姜妩绣了小半年的鸳鸯戏水的大红盖头还是让阮程小五岁的弟弟代掀的,她从不抱怨什么。
可如今已是两月有余,再次见面他第一句话竟是骂她恶毒,还站在她的对立面。
姜妩眼泪在眸中打转,怒发冲冠又舍不得动他,便往吕倾衣身上撒气,孰料还没碰到人衣边,阮程竟然抬手掀她,阴差阳错手背甩到她脸上,力道不小。
当下挨了打的脸便火辣辣的疼。
她眼中的泪水忍不住,面子也挂不住了。
睁着泪眼不可置信的看着她的新婚丈夫,他似乎未曾想过会发生这种意外,绷着的脸换上内疚神色,嘴唇翕动,似要道歉。
姜妩没给他机会,一气之下夺门而出,进门时放置在檀木架上的狐裘也忘了拿,于是便有了这时狼狈不堪的模样。
夜色中,风呼啸着,石狮挡不住的雪花飘到发顶,姜妩再次收紧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