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巧的是，我到了钱局长办公室，见到孙市长正在那儿。孙市长尽管与我打了招呼，让我坐下，我还是回避了。人家两个人一定是商议财政大事，我可不能打乱人家的谈话节奏。

我看到旁边的屋子里挂了文财科的牌子，就敲门进去了。文财科是负责文化事业拨款的。是文联的上级财务对口单位。我这管财务的文联主席，理应来拜访一下。平时没时间，今天来了补一下礼吧！

虽然我没有接触过科长，但是我知道他是东北财经大学的高材生。为人谦和，在文化界口碑很好。就说了自己的来意。

他表示欢迎，然后让我坐在一台电脑桌前，把文联的帐户打开了。说要向我汇报一下文联财务管理情况。

帐户上，先是显示了财政局拨给文联机关干部的工资钱，发多少支多少，毫无盈余，也毫无欠帐。现在机关工资统一发放。这一块帐目都是清清楚楚的。

接下来，就是文艺发展基金会的帐户。我一看这户头上，显示出的理事长是李文才，财务负责人是许小静。我就告诉他：我们的办公室主任已经上任了，过几天就会找你联系工作。他就把许小静的名字改成了红英。

可是，屏幕显示的那些款项，只有财政局一月、二月分别拨付的10万元，共计20万元，张先生那边的拨付金额，还是0，心里就明白了，张先生昨天晚上说的话，句句属实。

这时候，电话铃声响了，科长去接，我听到钱局长让我过去的声音。就马上过去。在走廊见到了孙市长往外走，我说自己来了解那笔基金的情况。孙市长像很了解这事，马上告诉我：文才，赶紧找个项目做，让张先生快点儿把九百万拨过来。

见到钱局长，我把昨天晚上张先生的话说了一遍，让他听听是不是那么回事儿？他说，你看看章程和会议纪要吧！

我坐在那儿认真的看了一遍，让他再进一步说说。他说：“简单说明白了就是，文化公益事业，可以花政府这一百万，有盈利的投资项目，只能花张先生这九百万了。而且你得保证张先生这九百万元能够挣到钱，否则的话，他可能不再拨付或者是收回成命都有可能。”

我说：“按照上级基金会的管理办法，好像说的都是用于公益事业，张先生的这九百万元怎么就是变相成了投资了呢？这样的话，我岂不成了他的经理人，为他挣钱了？”

听我这样说，钱局长呵呵一笑，说：“现在的市财政这么困难，哪里讲得起那么多规矩。市领导之所以答应张先生，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老弟，情况是变化的，政策也是变化的。咱们棚户区改造那些软贷款，原来还说不用偿还呢，现在怎么样？少还一分钱都不能！你呀，别抠那些政策条文了，先把项目弄出来再说，他这九百万元到了，能缓解不少财政急需呢！”

哦，听到钱局长这句话，我才彻底的明白了这文艺发展基金的真正价值。它不是原来意义上的文艺发展基金了。它只是一种形式。

张先生贡献这九百万元，除了取悦于市领导的成份，基本目的就是想让它生财，创收。而钱局长、孙市长的想法，是让它缓解财政急需或者是增加财政收入，创造自己的政绩。

我之所以能够取得支配它的权力，是因为这些人相信我能让这一千万元生财有道的能力。而这个生财有道，必须以文艺事业的名义来进行。这样，获利的，获得政绩的，才能各得其所。

那么，我下一步怎么办呢？第一要务就是按照孙市长的要求，尽快地找到一个文艺发展项目，让张先生的九百万元到帐。

而张先生相信的，不仅仅是我这个人，更重要的是一张项目协议书。根据那天晚上他在酒桌上的意思，这个项目似乎就应该是棚户区改造题材的影视剧。而如果要立这个影视剧项目，首先要把我的长篇小说赶紧出版出来。

继而进行炒作，形成舆论热点，随后再进入影视剧立项研究，与有关方面签订购买销售协议书，那样的话，张先生才会把九百万元拨付过来。

这样，我这个文联主席的任务，似乎不是对文联的管理，不是对文艺界的领导，而是抓紧创作改写那部长篇小说才是。没有那部长篇小说的出版和热炒，一切都无从谈起。

回到文联，我看到，门口挂的那个卫生不合格的黑牌子被摘下了。不单单是摘下了黑牌子，同时又挂了一个卫生先进单位的红牌子。

“呵呵，李主席，红英主任打了一个电话，社区的人就来了。他们楼上楼下的检查了一遍卫生，就说，明明是很干净的，干什么给挂了黑牌？这样，黑牌子就变成红牌子了！”见到我，守卫室的人就告诉了我一情况。

这一定是红英搞了公关吧！ 我想，作为红英这个社区书记出身的基层干部，做这种事没有什么难度。而她的这个举动，也让文联机关干部看到了这位新上任的办公室主任的特殊能力。

到达我的楼层，打开小会议室的门，就看到红英许小静两个人都系了工作服围裙在擦拭桌椅板凳和窗户。已经是窗明几净了，两个人都还不满意，一丝不苟的收拾这收拾那，把一切物件收拾得很整整齐齐。

“好了！已经是窗明几净了。可以了，不用那么精益求精了啊！”我让她们两个人都休息一下。红英就说：“街道那些人，纯粹是欺负人。他们见许小静年轻，就想从咱们这捞点儿赞助费。我把他们臭了一顿，这不，把牌子给换了。”

“其实，只要不挂黑牌子就行了。咱们要那个卫生先进单位干什么？我们是机关，不是搞酒店、餐饮服务业的。”我想，这种事儿，差不多就算了，不必那么较真儿。

“那可不行，这关系到单位形象啊！”红英就讲了自己的道理。

“以后让机关干部都注意保持卫生就是了。你们办公室做好督促检查工作就行。天天亲自上阵，怎么吃得消？”我刚刚说完，春华和李大字来了，连连称赞红英有能力。

趁热打铁。我向两个副主席介绍了红英。春华就建议立刻召开机关干部会议，一是宣布红英主任上任。二是强调搞好卫生工作，保持文联机关清洁的形象。我表示同意，立刻让她去组织了。

开完了会，红英立刻来到我的办公室里，用一种十分诧异的神情看着我，问：“李主席，你至今还没去省文联报到呢？”

“是呀！这事儿，早就应该去。可是，那个老主任也不提醒我。这不拖到了今天。”我这才想起自己的上级领导除了市委、市政府，还有省文联呢！

“刚才我给省文联办公室打电话，人家主任还说，你们的李主席怎么了？至今还没露面。我们省文联领导不是挑他的礼。只是觉得，他应该来见个面，不然的话，将来对面碰见不认识怎么办？另外，下个月要召开省文联全委会，准备增补他为省文联委员呢！那张表，他总得自己填写吧？”

哦！我听了，觉得自己在这个事上严重失礼。就打算尽快弥补。

“你也不用着急。我给省文联办公室主任解释了，说我们李主席正在县区文联调查研究，几天后熟悉了情况再去汇报工作。他们说，只要赶到全委会召开前去一趟就行。人家没挑礼呀！”

我问了一下，全委会召开的时间是四月份，还有两个月时间。我需要考虑的是，如何进入到省文联的大门里？需要汇报什么工作？或者是，需要带些什么礼物、纪念品？毕竟是下级单位拜访上级业务部门，应该讲究一种仪式。不然的话，就会让人家小瞧了。

忽然想起那部长篇小说的改写、出版问题。心里话，如果把这部长篇小说出版了，炒作了，我到省文联领导面前汇报工作就有的说了。

如果不把这个事做好，去了说什么呢？另外，除了向上级业务部门汇报工作，我下面还有几个县区文联的工作需要我去指导，如果不把自己的事情做好，对上对下都不好交待。

其实，省文联与市文联几乎都是一个性质的工作单位，都是清水衙门。去省文联汇报工作，只是个仪式。他们不会向我们下达项目，拨付资金，也不会向我们索要什么好处。

但是，为什么我迟迟没有去报到呢？检讨了一下自己，觉得自从那天见到孟副省长以来，听到他对省文联工作的批评，心里就似乎是轻视了省文联。把报到的事拖延到了今天。

想想这个念头真是不对或者是谬误的。在报社、在开发办，我知道市里与省里上级业务部门搞好工作关系是十分重要的。

虽然他们不会给你钱、物，但是他们视角广阔，又直接与国家部门打交道，很多的事情他们比市里看的清楚，想的明白。所以，不管发生什么事，他们都是值得尊重的。

机关工作性质，哪儿都是那样。只要是领导坐在办公室，就不断的有人来请示报告工作。除了不断的敲门声，还有不时响起来的电话铃声。

如果你不在办公室里坐着，那些人那些事没有你也照样地运转。我就想起方总和芏主任来，他们两个人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工作风格。

闲事你找不到他们，但是，出了那些紧要的事情时他们总会准时地出现。大概这就是领导艺术吧！我是个刚刚上任的文联主席，还不敢说自己已经把文联掌控起来了，所以也就不敢用那种工作方式。只能是与机关干部一样，朝八晚五，坚守岗位。

到了下午四点，是相对比较清闲的时刻了。这应该是社会朋友邀请局级干部赴宴或者赶赴娱乐场所的时间了。我来到文联后，还没有这样的体验。

自从那天去宣传部开会以来，我断定自己是个小单位的小领导。就没有了那方面的追求和奢想了。

尽管下面的几位协会主席邀请过我，说是搞什么接风宴，欢迎宴，但是我听出来那只是一种礼貌的表示，并不代表他们的真心实意。

如果说我做了搭救音协主席那样的事，音协主席邀请我的话，我倒相信那是真心实意。但是，音协主席事后只是如数上缴了今年的会费。

并没有邀请我去莺歌燕舞的表示，我也就当作履行了一次职责，把这事儿忘掉了。想想下一步的工作，自然又想起了那部长篇小说的改写。

我是不是应该给皮丫儿打电话催促一下呢？但是，又怕她说我浮躁，就没有打电话。尽管我付了代笔款，但是我们的合同是两个月交稿。如果我这么催促，就是不履行合同了。

没想到，皮丫儿却主动的打电话来了。正是五点钟下班时刻，我正要拎包下楼，手机铃声响了，我赶紧转身进入到屋子里，重新坐在了办公桌前。

“文才，应该下班了吧？”她明知故问。

“是的。正往外走，看到你打电话，又回来了。”

“红蛋蛋儿和唐牛儿，已经改写完稿了！”她不慌不忙的告诉我。

“啊呀，这么快？改写的质量怎么样？你看了没有？到社长那儿终审能过关吗？”我没有想到这两个年轻人动作如此敏捷，两个月的事，几天就做完了。

“呵呵，你的钱给得及时，他们的工作效率当然高了。不过，改写的效果，不太理想。”她的声音低沉下去了。

“效果不理想？是不是他们粗制滥造了？”这是我十分担心的事情。

“不是。他们的语言犀利，风格独特。倒是认真的下了一番功夫。可是，那几个敏感的细节，他们写的太露骨了。几乎就是当代版的《金瓶梅》。”

“那可不行！实在黄的话，那些段落删除掉算了！”我想起自己的短篇小说《诈尸》挨批判的事，至今还心有余悸。

“删除了，情节就连贯不起来了。那些情节都是整体需要的。你没有刻意渲染它。”她分辨。

“可是，我不想涉黄。棚户区改造是个严肃的题材，我不想因为那些情节让人们骂我是黄色小说作者，给棚户区改造抹黑。”我坚定的说道。

“文才，你着急吗？”她竟然会这么问我。

“当然着急。都要急死了！方方面面都在需要这部作品的出现呢！”我没有告诉他实情，但是却表达了极其迫切的心情。

“如果你这么着急的话，我让张姐出山吧！”她的嘴里，竟然也会冒出了“张姐”两个字。

“张姐是谁？”我虽然听唐牛儿和红蛋蛋儿说到了张姐，但是不知道她们说的与皮丫儿说的是不是一个人？

“张姐，是清华大学建筑专业的毕业生，业余爱好文学创作。回省城没有找到工作，就在一家时尚杂志社应聘做了编辑。她的文笔很厉害的！”

哦，我知道她们说的是同一个人了，马上说：“这个人，是不是唐牛儿和红蛋蛋儿找过了？我听他们说起过这个人。”

“不会的。如果说他们邀请了张姐加盟，小说不会变成这样子。知道么，张姐文笔最大厉害之处就是化腐朽为神奇。再淫秽的文字，到她的手里也会变雅致了。咱们社长长篇小说的性爱细节，都是她改写的。她改写之后，基本保留了那些故事情节的内核、味道，但是文字立即变得文雅了。所以，只要她出山相助，再黄的文字也能审查过关。”

“哦，她有这样的本事，那就请她出山吧！”我毫不犹豫的渴望邀请到这么一位高人。

“但是，她的价码儿高哇！”皮丫儿最后说到了关键问题。

“价码儿？怎么个价码儿？”我探她的底。

“你这小说，起码也得20万字，如果让她认真的把那些敏感的情节修改了，起码的……一万元！”她在一万元重重地强调了一下。

“不就是一万元吗？只要保证让稿子终审过关。这钱，没问题！我给！”如果是以前的话，这一万元我的确要好好的考虑一番。

可是，那一千万元的基金让我的魄力增大了。再加上孙市长那么催促我，一万元，在我的眼里，九年一毛！

“哟！文才，你这么慷慨给与？看来好象是真的有急需呢！这样吧，我马上联系她。”皮丫儿竟然会说出了这样的话。看来，我好象在她眼前表现的小气了。

“喂，慢！”我急不可待地又问了一部长篇小说的运作过程，看看在哪些环节上能够采取更为快捷的措施？

“哈哈，你这么着急？真的急迫的话，今天定了稿，明天我就可以拿出样书来！”

“什么？今天定稿，明天就出样书？你变魔术呢？！”我不信。惊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