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反了。”周横告诉母亲,“我倒是担心,将来周萍会对人家大亮不好。”
“那怎么会呢?”
“妈,你说,自从周萍在电视上露了面,有多少人追她呀。那些大学生呀、公务员呀……好小伙子可多了。”
“你是说,时间一长,萍儿的心就高了?”
“是啊!”周横听了母亲的话,觉得自己的话起到了作用,接着说:“她这种工作,天天接触官员、知识分子、上流社会的名人…… 大亮不过是个开出租车的。如果真的结了婚,两个人能过到一块去吗?”
“嗯,要说起来,是这个理儿……”母亲似乎想通了,接着,却又叹了一口气,“唉,要是大亮有一份儿体面的工作。这事儿就好说了。”
黄昏时刻,电视台写字楼大里走出了一个个下班的青年男女。
大亮开了出租车,高兴地停在大楼门口,对着楼门口凝视起来。
人们一个个走开了,却没有出现周萍的影子。
大亮摇了摇头,掏出了手机。
“喂,萍儿,你下班了吗?”
“下班了。”电话里传来了周萍微弱的声音。
“你在哪儿?”
“我在电车站呢。”
“怎么?你不知道我来接你吗?”大亮奇怪地问道。
“大亮,你……抓紧挣钱吧。以后……不要再接我了。”
“周萍、周萍……你怎么了?”大亮焦急地喊了起来。
周萍的电话断了,“嘟嘟嘟”的忙音响了起来。
大亮关掉了手机,猛然间发动了车,疯狂地冲着大街开了出去。
一列电车,在悠扬的笛声中开出了车站。
车厢内,坐满了下班的人们。
周萍坐在了窗口,随意朝窗外望去。
窗外,出现了一条狭窄的小路。
路上,一辆急驰的出租车突然停下了。
大亮下了车,站在车旁,睁大眼睛朝电车上寻找着。
周萍看到这儿,鼻子一酸,低下头来。
一间小屋子里,床上躺着情绪绝望的大亮。
床边的小柜上,饭菜晾在那儿。汤碗里早已没有了热气。一双筷子,纹丝未动地撂置在菜盘上。
“大亮啊,你怎么了?”外面一声喊,林师傅、林龙夫妻二人走进了屋子。
“爷爷!”大亮看见林师傅,猛地坐了起来,扑在爷爷怀里痛哭了。
“大亮,别哭别哭……”爷爷心疼地抚摸着孙子的头,“这事儿啊,不能着急……”
“是啊,我早就说过,你们之间,不可能嘛!”林龙在旁边数落着。
“我说他老周家就差劲儿!”林龙妻子忿忿不平地说:“孩子们处了这么多年了,容易吗?怎么?他那孩子上几次电视,就瞧不起我们了?”
“你们别说了。”林师傅烦躁地冲他们挥了挥手,“让孩子静一静……”
“大亮,饭凉了,妈妈给你热一热吧……你可不能为这事儿饿坏肚子呀!”
“妈,我不吃……你拿走吧。”大亮看了看小柜上的饭菜,有气无力地说着。
“你看……你这个样儿,妈妈心里……难受啊!”林龙妻子说着说着,掉下了眼泪,“大亮啊,要说起这事儿,你可犯不着这么伤心。其实,咱们家……当初还没看上她呢。她妈妈离家出走,至今不回来,多丢人呀!我们挑猪不挑圈,就看好周萍这孩子了……没想到,她也这么无情无义?呜── ”
“哎呀,你别哭了。听爸爸说!”林龙推了一把妻子,制止了她的唠叨。
“嗯,爸,你说这事儿……该怎么办呢?”儿媳妇向老人求助了。
“我说啊,你们先别怪罪人家周家。”林师傅通情达理地说:“人家就一个独生女儿,婚姻大事儿,能不慎重吗?过去呀,那个周横早就对我说过:周萍绝不在卧地沟找对象。人家是怕女儿受委屈;不是冲咱们家来的。”
“过去,那是卧地沟的房子破。现在搞‘棚改’,都要上楼房了。他说那话还有什么意思?”儿媳妇依然不依不饶地说着。
“住房一样了,可是工作呢?不般配是不是?”林师傅反驳了儿媳妇的话,“人家孩子天天在电视上露面,已经成了公众人物。如果找个对象是开出租车的,能甘心吗?”
“那……咱大亮就这么认倒霉了?”林龙不满地问。
“这事儿啊,得先弄清原因。”林师傅看了看孙子,“大亮,周萍是不是当面告诉你:今后你们不处了?”
大亮看着爷爷,摇了摇头。
“你看,这缘份……还没有断嘛。”
“可是,她不让我接她了。”说到这儿,大亮又哭了起来。
“唉!不让你接,不等于断绝关系呀。”林师傅慢慢劝着孙子。
“爸,实在不行,咱还是找润东。让他给大亮找个好工作吧。”儿媳妇沉不住气了,“周萍不就是因为有了好工作,才变心的嘛!”
“你看你……又来了。”林师傅生气地看了看她,突然想起了一个人,“哎,咱们家小娟儿呢?她是周萍的好姐妹呀,让她探探消息,一定能摸来准信儿。”
“嗯,对了,找小娟儿!”儿媳妇一听,急忙出了屋子,在院子里一声一声地喊起“小娟儿”来。
“妈,我回来了。”小娟儿应了一声,背着小兜子进了屋门。
“娟儿啊,快来看看你哥……”林师傅看到孙女儿,像是搬来了救兵,高兴地笑了。
“哥,你别多心……她不就是没坐你的车嘛,你就绝望成这个样子。”小娟儿急忙来到床前,握住哥哥的手,“现在,周萍心里也不好受,正在家里哭呢。”
“是吗?”听到这个消息,大亮立刻坐了起来。
“你看你……手机都关了。”小娟儿责怪地看了看放在小柜上的手机,拿过来打开了。
手机里立刻响起了短促的音乐声。
“看……这么多短信,都是人家发给你的……你个大傻瓜,也不知道回。”
“嗯……”大亮看看屏幕上的一条条短信,眉头慢慢舒展开了。
一家人看到这副情景,顿时长出了一口气。
“大亮啊,爷爷不是批评你,你得自强自立啊!”看到大亮的思想变化,林师傅语重心长地告诉他,“你现在开出租车,不过是暂谋生计。你是个有文凭的人,再加上有一身好武功,你的前程……大着呢!”
“爷爷,你放心,我一定努力。”大亮听着爷爷的教导,郑重地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屋子里的电话哗哗地响了。
林龙妻子连忙去接。
“喂,是林大亮家吗?我是台湾张先生的秘书欧阳珊……”
“是欧阳秘书?妈,快给我!”
林龙妻子急忙把电话机送到了大亮面前。
“欧阳秘书,你好。我是大亮。”
“大亮,张先生要包你的车。”
“多长时间?”
“暂定两个月。每天费用300元。行吗?”
“行啊!没问题。”
“好,明天8:00准时见,拜拜。”
“有人包咱们的车了,这是好事儿啊!”林师傅高兴地拍起了大亮的肩膀。
“人家一定是看好我哥的人品了。”小娟儿自豪地冲大亮竖起了大拇指。
“孩子,快吃饭吧。”林龙的妻子高兴了,“那个欧阳秘书我看见过,长得可漂亮了!比周萍要强上百倍呢。孩子,好好干。天下美女多的是。任你选、任你挑……”
“你又胡说了。”林龙冲妻子瞪了一眼。
一家人哈哈大笑起来。
在拆剩的一堵墙前,周横正讲瓦工技术。
墙上,挂了一条纸贴的标语:瓦工技术培训班。
“刚才,我讲了怎么砌砖。”周横放下了手里的砖头和瓦工刀,“下面,我再讲讲,怎么抹灰?
我学瓦工时,师傅告诉我,抹灰有两种方法:一种是抹比较平整的内墙。看……”
说着,他左手拿来一个大铲,从水泥槽里挖了一铲搅拌均匀的水泥,然后,右手拿着抹泥板熟练地往墙上一抹,水泥便呈长条状,平整整地贴在了墙面上。
“好好好……”人们看着,喝起了彩。
“还有一种,是抹墙面坑坑洼洼不平的外墙,这样干……”说着,他将挖出来的水泥使劲儿地往墙根处一甩。一团水泥“啪”的一下子粘到了墙根上。接着,他拿起抹泥板上前唰唰唰几个漂亮动作,一团泥平平地粘在了墙根上。
“好……”人们看着,鼓起掌来。
“记住,抹灰这活儿有一个原则:只要是抹平,灰浆能薄则薄。太厚了,不易养生,还浪费……”
“周师傅,要是抹地、抹顶棚呢?”有人提问。
“当然也是如此了。”周横回答了那人的提问,又提醒大家说:“这种活儿呀,看着容易做起来难。嗯,我劝大家回去多练习几天。趁现在清土方没有结束,脚下遍地是砖头,到处是墙面,随时可以练。练好了这一手,可比卖苦大力强多了。”
卧地沟社区办公室里,红英拿起了电话筒,兴冲冲地按了几个键。
“喂,梁市长吗?我是红英。我告诉你,我们社区的再就业培训班开学了。”红英兴奋地汇报着。
“噢,祝贺祝贺。”梁润东在电话里显得很高兴,连忙问:“参加听课的……有多少人?”
“你猜猜……”
“有……几十人吧?”
“嘿,300多人呢。”
“这么多呀!”
“嗯,16岁到47岁的男人,都报名参加了。”
“太好了。”电话里,梁润东发表起了自己的看法,“这一搞‘棚改’呀,人们都着急奔好日子了。劳动热情、创业热情高涨了。是吧!”
“是啊……”红英接着说,“过去,我们社区招工时,谁也不报名。他们宁可受穷,也不愿意受累。这些日子,一听说有工作,人们是蜂涌而上呀!大家的生活态度积极了。”
“嗯,好……要坚持把这件事儿办好。”梁润东表扬了她;接着,却又问到了另外一件事儿,“你们那几个钉子户,还在那儿赖着?”
“书记,对不起。”红英为难地停顿了一下,“这几个人,态度太恶劣了。据说,他们都有后台。”
“什么?后台?!”梁润东在电话里一下子火了,“红英,你告诉他们,你也有后台。你的后台就是市委、市政府、市公安局。谁要是再敢叫号,你不用客气!”
“我想,再做最后一次思想工作。如果他们还敢硬顶,我就……强迁。”
快下班时,周萍接到闺蜜花儿的电话,约她晚上在琥珀路咖啡厅一起吃饭。不知道为什么,周萍感到花儿在电话里的语调有些不寻常,声调竟然会有些像电视台的娇娇,拿腔拿调的。平常她说话不是这调儿,周萍想,是不是自己错乱了?
周萍一下班便去卫生间换了工作服本想在镜子前收拾一下自己,看见娇娇站在那里,整整一张脸贴在镜子前,左看右看,一副大写的自恋模样,她扭身便走。
娇娇在后面滴滴娇娇叫她:亲爱的,要不要跟着我一起去健身房练瑜伽——周萍只当没听到。她顶看不惯她这个样子,一个30多岁的女人,整天价花枝招展激情澎湃的。
怪不得老公跟她离婚,哪有一点儿踏实过日子的样子!周萍心里嗤一声,径直地出门打了出租车。
趁着坐车的空当,从包里拿出粉饼盒仔细的补妆,又抹了点儿口红,镜子里的自己才有了些颜色。
女人就是这样,哪怕是自己一个不在意的约会,哪怕是同性间的饭局,只要要有局,这容颜衣着上也是处心积虑的,谁愿意做人群中最暗淡无光的那个?
今天的周萍穿了一件粉紫色的雪纺长裙,胸前两根丝带挽成蝴蝶结状,小蛮腰下是长过膝盖的百褶,职业盘发放了下来,随意的散在肩头,一眼看去,温婉清丽,也优雅动人。周萍懂得怎样打扮自己。
走进咖啡厅,往左拐,周萍一眼便看到最后排正对着自己的花儿。花儿是周萍在卧地沟的发小,两个人初中时好的同床共枕,一起分享诸如例假、初恋等所有的成长秘密。
高中时花儿凭借妈妈情人的关系搬到市中心区居住,两个人就少了联系。后来周萍上了职专,听同学说花儿嫁了个商界才俊,自己办了舞蹈培训班,日子过的风生水起。
没想到两个人都在市中心区接近了,自然而然,从发小升成了闺蜜。花儿此刻穿了一件白色的露肩蕾丝裙,栗色的卷发在旁边松松的扎了一个麻花辫,慵懒又娇俏。
她向周萍招手,脸却看着对面,巧笑嫣然顾盼生辉的样子。显然不是简单的二人饭局。周萍走近一看,对面果真坐了一个长相俊美的男人,花儿朝她挤眼睛,她这才反应过来,敢情今天她是被叫来当电灯泡的。
“李奇才,刚刚认识的网友。”花儿向她介绍。叫李奇才的男人站起来,说:“很高兴的和两位大美女共进晚餐,看来我这份好象不用点了,面对你们我才知道什么叫真正的秀色可餐。”
周萍一点儿也不高兴这种浮夸的风格。也没有觉得多幽默,就礼貌的笑一笑。花儿却笑起来,好的,那一份就归我了。
李奇才自顾叫了三份石锅套餐,两份水果沙拉,两份冰淇淋,一碟海鲜小吃,三杯果汁。纷纷的摆满了桌子。
周萍说,你真是把我们当吃货了,我可真是饿了。说完就埋头吃了起来。李奇才笑了说道:“据说会吃的女孩儿运气都不会差的。”
周萍也不搭腔,只管吃。她知道今天的任务,一边吃,耳朵和眼睛却不闲着,她看到那两个人心思都不在饭上,男的偶尔地吃两口,大多在说话。
开始说网上群里的事情,说着说着便说到他是个诗人,在哪里发表了作品,挣了多少钱的稿费?认识哪些文艺界名人等等,有点儿滔滔不绝的意思,话语间时不时蹦出来几个英语的单词来。
当他说这些,看到花儿的仰慕神情,就开始了肢体亲热动作,看到他目光如炬的样子,周萍忽然想起李文才来,心想,这个人叫李奇才,会不会是李文才的哥儿们呢?就问:“你认识李文才吗?”
“认识啊,那是我哥儿们,也是我诗歌的编辑。他跳槽去市政府,搞开发去了。将来,那哥儿们前程万里,不是高官就是富豪!”一提李文才,他竟然会赞誉有加。
“你怎么知道?”周萍倒想听听他怎么评价李文才?
“因为,他有才华,有能力。只要给他机会,他就会发达起来。不过,最近,他倒霉了。”
“倒霉?倒什么霉?”周萍心里一惊。
“他离婚了!”李奇才镇静的告诉她。
“为什么呀?他媳妇儿,很漂亮呀!”周萍那个晚上见到过李文才的媳妇的照片,听说还是个大学教授呢,李文才怎么会嫌弃人家?
“不是他嫌弃她,是媳妇儿嫌弃他才离的。”这个李奇才看来好象真的了解李文才的情况呢!
“为什么呀?”她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