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棚户人家 正文 第37章 棚改悖论

虽然是完成了芏主任交办的一项工作任务,但是我的心里觉得怪怪的。自从省委书记视察卧地沟以来,全市上下憋了一股劲儿,准备实施棚户区改造的事。

而且,我还参与了中央调查组的调查活动。我浑身上下都是准备进行棚户区改造的正能量。可是今天,那位芏主任却要我寻找反对棚户区改造的理论依据,这是干什么呢?我是不是与省委市委唱了对台戏?

“你管那么多干什么?要唱对台戏,也是他芏主任唱,这与你有什么关系?”面对我内心的纠结,景琪却觉得无所谓。

可是,我是开发办的文秘人员呀!如果那芏主任真的反对棚户区改造,我必然要配合他来做舆论导向的工作。那样的话,我就站到了方局长、梁市长的对立面了。

现代社会,是一个言论自由的社会,也是悖论流行的时代。即使你想做了一件再正确不过的善事,也总有一套荒谬的反对意见在那儿等着你。

棚户区改造这样的大事,有点儿反对意见也属于正常。但是,我却不知道这种反面的言论来自于何方?除了网络论坛上那些大嘴们的信口开河,现实中有没有一股反对的力量?

我正在上班的路上,手机铃声响了,一接听,是红英书记的声音。

“文才,你到卧地沟来了么?”她竟然会问我这事。

“没有。”我告诉她:“调查工作结束了,我回到单位上班了。”

“哦,我看到你们开发办的丰田车在黑牛桑拿屋那里,我以为你跟着芏主任一起来了呢!”

哦?听到这里,我不由地一惊。听说芏主任经常光顾黑牛的桑拿屋,我还不相信。自从那天晚上看到丰田车停在桑拿屋以来,我有点儿将信将疑。今天红英如果这么说,那就是真的了。

黑牛的桑那屋里,一台彩色电视机被打开了。

画面上,播放起了省委书记视察卧地沟的情形。

“啊,又重播了。这点儿破事,翻来复去的播个什么劲儿?不就是省委书记来了,要搞棚户区改造么?”仰卧在按摩床上的芏子仕睁大眼睛,猛一下子坐了起来。

电视画面:省委书记与陪同人员走上了附近的山坡。

望着一大片鳞次栉比的棚厦子,书记的心情显得沉重无比。他看了看身边的人,动情地说道:“同志们,看了棚户区,我才更深刻地领会到,中央为什么要提出建设和谐社会?”

“是啊!”梁润东几个人连连点头。

“你们注意没有?那些个垃圾箱里,连片菜叶也没有哇!”书记叹息了一声,接着,突然又挥起手,斩钉截铁地说道:“棚户区,一定要改造!”

看到这儿,芏大哥慌忙掏出手机,按了一个号码,问:“喂,老领导,我是芏子仕。”

“呃,子仕,有事儿吗?”

“老领导,你看电视了吗?这几天电视台翻来复去的播放这点儿事,棚户区改造,是不是要动真格的了?”

“这事儿,情况很复杂。有时间你到我这边来一趟吧。咱们好好的说说这事儿。”

芏子仕听老领导这么说,没有心思享受按摩服务的乐趣了,连忙整理好衣服,让刘海开车去省城。

来到原市委书记周大校的办公室里,周大校的第一句话就是:“我刚才接到了财政厅长的电话,说是省长让他算一笔帐,看看能往棚户区改造投多少钱?唉!改造棚户区改造,说说可以。真要干,谈何容易?”话语过后,露出了“老领导”那张无奈何地的脸。

“是啊,这是省委书记在卧地沟讲的。看来好象是不可逆转的事了。”这时的芏子仕,看到“老领导”神色不悦,只能小心的应答着。

“表面上看,是省委书记的决策。实际上是梁润东和那个姓李的在后面设局,这两个人,果然出手不凡啊!”“老领导”听到这儿,露出一副嫉妒的神色。

“嗯,要说起来,这棚户区房子……也确实太破了。”芏子仕像是要故意激发“老领导”的情绪,顺口说出了自己的见解,“人家抓这件事,也算是仁德之举吧。”

“呵呵,子仕啊,我可不是反对改造棚户区啊。”“老领导”站起来,提醒他,“去年,我还让你改造过卧地沟呢。”

“可是,我们失败了。”

“是啊。正是那次失败,让我悟出了一个道理。”

“什么道理?”

“在卧地沟这种地方,市场经济法则是失灵的。”

“失灵?”

“子仕,你还记的吧,计划经济时代,卧地沟可是个富得流油的地方。”

“嗯,那时候,卧地沟前有大煤矿,后有大石化。工人们工资高、补贴多,是个富裕沟啊!”

“现在,他们为什么穷了?”

“是因为企业裁员,工人下岗……”

“不。是因为我们搞了市场经济。”“老领导”说到这儿,显得意味深长,“那个地方的人呀,没有文化、没有技术,除了卖苦大力,一无所长。在日伪日期,他们只能当劳工。到了计划经济时代,他们才翻过身来,靠着国企这棵大树,过上了衣食无愁的好日子。现在,国企垮了,社会转型了。他们又回归到社会底层了。”

“你是说,这些人是社会转型的牺牲品?”

“对。只要我们坚持搞市场经济,他们就永远不会翻身。”

“对这些人,难道就没有办法了。”

“办法只有一个:放弃市场法则,实施政府救济。”

“救济?……”

“对。吃饭要救济,住房同样要救济。所以,我认为,振兴东北,应该先抓好企业。企业振兴了,财政好转了,才能腾出财力救济穷人。作为老工业基地的领导,不抓企业,却急于下力为老百姓谋福祉,这是本末倒置了。”

发完了高论,“老领导”“吭哧”一声,坐回了摇摇摆摆的皮椅子上。

“老领导,你说的……理论归理论。可是,现在这事儿……恐怕是挡不住了。下一步,他们把任务压到我身上,你说,我该怎么办呢?”芏子仕有些发愁了。

“那……你就应该实事求是,把可能遇到的问题、困难,毫无保留地说出来……”

“那样,人家会不高兴的。”

“不高兴也要说呀。”“老领导”讲着自己的道理,“子仕,你是搞过棚户区改造的,其中的困难你最清楚。如果你只顾他的面子,唯唯诺诺,百般应承,千斤重担一个人扛,你会承受不住的。”

“是啊,到时候,要钱没钱、要物没物……败下阵来就惨了。”芏子仕听到这儿,频频点起了头。

结束了欢送调查组的晚宴,梁润东回到自家院子,敲开了屋门。

“回来了。”清秀打开了屋门迎接他,“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晚?”

“调查组要走了。”梁润东解释说:“我和李书记送一送……怎么,有人来了?”

“周萍来了。”

“周萍?她一个人来的?周横没有来吗?”梁润东觉得奇怪。

“嗯。”

“她……有什么事儿吗?”

“我也不知道,她说,要单独找你谈。”

“哦……”梁润东换了拖鞋,走向了客厅。

“梁叔叔,我……被电视台辞退了。”周萍看见梁润东,眼圈儿一红,泪水扑簌簌流了下来。

“辞退?是因为什么?”梁润东听了,皱了皱眉头,“这几天,我看了你做的专题节目,质量不错嘛。”

“梁叔叔,我要是你的女儿,他们就不敢这样对我了……”说完,姑娘放声哭了起来。

“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梁润东看到姑娘痛心的样子,脸色严肃起来。

“那个大胡子追求我。我拒绝了。他就恼羞成怒,天天找我的茬儿……今天,他不知道听谁说,我在桑拿屋干过活儿,就说我隐瞒简历,不适合在那儿工作,非让我走人不可。”

“孩子,你真在桑拿屋干过活儿?”梁润东听了,似乎不大相信。

周萍却毫不掩饰地点了点头,说:“我刚念高职时,家里拿不起学费。我被逼无奈,只好趁周末休息,到一家桑拿屋当服务员,负责打扫卫生。”

“噢!”

“当时,夜总会老板看见我身材条件好,劝我接待客人,搞按摩服务。我坚决不同意……”

“这事儿,是不能干。”

“后来,他又纠缠我。我就辞职离开了。”

“……这,不应该影响你什么呀。”

“梁叔叔,这些年,为了保证我的纯洁,我一直小心翼翼地躲避着社会上那些乱七八糟的诱惑。可是,人们为什么就是不相信我呢?”

“是偏见。”梁润东听了周萍的叙述,深思起来,“一提卧地沟,人们就会产生偏见啊。”

“嗯,他们说,卧地沟是‘男人卖力、女人卖肉’,根本就没有尊严。”泪眼迷离的周萍伤感地说道:“我们棚户区的人,到哪儿都抬不起头来。”

“周萍,你在电视台干了多长时间?”

“时间不长,两个月吧。”

“才两个月?”

“是啊。……可是,我在学校里学的是新闻采编专业。这份工作,适合我的特长。我做起来很顺手,没有任何问题。”

“这件事儿,你找台长谈了吗?”

“我是临时工,属于部门聘用。这种事儿,台里管不到的。”

“临时工?”梁润东想了想,“你们没有法定的契约关系,不存在辞退的问题。这样吧,我找一下台长……”说到这儿,梁润东拿起来电话。

周萍看到梁润东的举动,像是意想不到,显得分外惊讶。

“喂,台长吗?我是梁润东。最近的节目办得不错呀。呃,有件事儿……有个叫周萍的女孩子,在你那儿干临时工。她在高职学校学的是新闻采编专业。我想,请你考核一下她的业务能力。如果可以的话,给她一个机会,好不好?”

“呃,市长,有人说她是你侄女儿。我还不相信呢!”台长说起话来很爽快,“正好,我们要录用几位采编人员,明天让她来找我,参加考核吧。呵呵,你放心,我一定把这件事儿办好。”

“梁叔叔,谢谢你……”姑娘听了主任的承诺,脸上露出了孩子般天真的笑容;接着,她眨了眨一对乌溜溜的大眼睛,脸上泛过了一阵激动的神色,突兀地冒出了一句话:“让我……做你的干女儿吧!”

“什么?干女儿……”梁润东一楞,随即哈哈地笑了起来,“什么干的湿的…… 你就像我的女儿一样啊!”

“梁叔叔,你真的这么想?”

“是啊,你可能不知道吧。过去,我和你爸爸在一个班组干活儿,特别要好。那时候,我没少吃你奶奶做的饭呀!”

“哟,高兴了?”清秀听到笑声,拿着一瓶酸奶来到了客厅。

她把酸奶递给周萍,劝慰她说:“你呀,趁这机会好好干吧。将来出息了,想法儿把你妈妈找回来……一家人团团圆圆过日子。”

“嗯……”姑娘顺从地点点头,撒娇似地偎依在清秀的怀里。

周萍高兴地走了。梁润东躺在床上,依然想着什么。

月光照射进来,梁润东的眼睛却没有闭上。

“清秀,你说,卧地沟这些穷人,怎样才能让他们彻底翻身呢?”

“周萍的事儿,又让你浮想联翩了?”清秀看着他的样子,觉得好笑。

“是啊。周萍这件事儿,要不是我找台长说话,她就得吃这个哑巴亏了。可是……”梁润东感慨地说:“卧地沟几万人口,我总不能凭自己的权力,一个一个去关照吧。”

“唉,人穷志短啊……”清秀想了想,突发奇想地说道:“我看,他们要是住上了高楼大厦,再穿上一身好衣服。走到大街上,腰板照样挺得笔直。”

“嗯,你说得有道理。”梁润东赞成地看了看妻子,“扶贫先扶志。棚户区改造,必须盖高楼。而且,这楼要盖得漂亮漂亮的!这样,才能提升他们对生活的期望。”

外面下雨了,周萍把奶奶热在锅里的馒头抹上果酱,慢慢吃起来。接着,喝完了碗里粥,拿起雨伞出门了。

她的步子很轻快。昨天晚上梁叔叔给电视台长打了电话,那个大胡子编导不会拿辞退来吓唬她了。也许她的好运气要来了。

大胡子这几天为周萍的事闹情绪,积压了很多工作。周萍一口气录了三期节目。中场休息的时间,大胡子靠近她聊天儿,说:活泼一点儿好不好?别这么死气沉沉的行吗?要是收视率再这么低,节目就得停播了。

周萍轻松的说:那我就去主持新的节目。大胡子朗朗的笑起来,你想主持什么?情感热线那一种?那种为穷人服务的栏目,得亏死!

周萍为了庆祝自己新的开始,或者是不想让大胡子说她太死板。她换了一套衣服,坐在镜子前补妆。她问化妆师:你觉得我剪个短发怎么样?化妆师说,嗯,挺好。别在留齐刘海了,挡了额头影响运气。周萍笑了笑,听你的。

下班的路上,周萍拐进一家美发店。从那里走出来,天已经黑了。春天的风吹着脖子,很冰爽。她去便利店买来两个面包,准备给奶奶吃。

正要赶电车往卧地沟方向走,路边出现了一家酒吧,或许是新开的。她朝里面张望了一下,有很温暖的灯光。她推开门走进去。

酒吧很小,只有一个男人趴在角落的桌子上。她坐上吧台,点了一杯啤酒。角落里那个男人走过来,她立刻吓了一跳,原来他就是自己的编导大胡子。大胡子添了一杯威士忌。邀请她到自己的座位那儿去。

店里放的是电子音乐,像是有什么东西发霉了似的。喝了几杯,大胡子说他想和她醉一次。她知道他说的醉是什么意思,因此每次喝酒她都是保持自己的清醒。免得让他的无礼得逞了。

但是他的威士忌酒让她上头,晕了似的。正要走开,有人敲打桌子,店主面无表情的说,我要关门了。然后他提议他们两个离开。大胡子似乎是有点儿醉,他把口袋里的钱摊在桌子上,一张一张的数着买单。

周萍和大胡子站到了酒吧的屋檐下。大胡子看到雨水,忧郁的说道:好像又下雨了。她笑着说:这有什么关系呢?大胡子说:我希望下雨,这样土能好挖一点儿。周萍晃了晃她的短发,问:你说什么呢?大胡子说:“我的爱情死了,我等一会儿去埋葬它。”

“它现在在哪里?”周萍取笑他问:“不会是放到你家冰箱里吧?”

大胡子抽搐了一下,说我真的爱你。我们能再找地方喝一杯吗?

周萍说:“好啊,我家里有爸爸喝剩下的白酒。”

大胡子说:“遗憾,我怎么能去卧地沟那样的地方?能去前面的宾馆和我开个房吗?”周萍说:“你看看你又来了,我不说了么,我有男朋友了。”

“就是你那个青梅竹马?你这么漂亮的美女嫁给他?简直是暴殄天物!他除了会开车,懂得什么是爱情?什么是艺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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