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详细的向他了解张先生最近日子的活动情况。听到他去了省城化工园地洽谈项目的事，我断定，这位张先生是目前东北地方政府招商引资渴望钓到的一条大鱼。

我还想再询问下去，但是，电话来了。方总告诉我，市领导正在走访建筑材料生产企业，努力平抑建筑材料物价，让我跟踪了解第一钱的情况。

我们来到一家工厂门口，门口挂了醒目的厂牌：华光红砖厂。

市领导的黑色轿车开进了厂院。

厂长站立在办公室门口，恭敬地等待着。

黑色轿车停在了楼前，李书记与发改委主任下了车子。

“欢迎李书记。”厂长握了李书记的手，又与发改委主任打招呼，“主任你好。”

“听说，你上了一条新生产线？”李书记问。

“是的。产品已经下线了。”厂长连忙做了个“请”的姿势，“请进屋吧，我把汇报材料写好了。”

“不听了，没有时间了。”李书记摆了摆手，“看看你的新产品吧。”

这时，几个工人推了装满砖头的小车，快步走了过来。

“看，这就是新下线的砖。”厂长顺手拿来一块，在李书记面前展示了一下。

露天仓库。

一行行摆放整齐的砖垛里，走来了李书记、厂长和发改委主任。

发改委主任从砖垛上顺手抽出两块红砖，相互击打了一下。

两块红砖毫无裂痕，显得坚固无比。

李书记看到这儿，笑了。

“主任，你放心，我们的质量，肯定是第一流。”

“喂，最近销路怎么样？”李书记问厂长。

“好哇！简直是供不应求……”厂长高兴地告诉他，“过去，只是建筑企业采购。现在，连建筑材料公司也盯上我们了。”

“看来，你们这个行业，今年赶上好运气了。”李书记看了看长长的砖垛，赞叹起来。

“实际上，这种好运气，都是政府给的呀！”厂长直率地打开了话匣子，“政府大规模搞‘棚改’，直接拉动了市场需求。这是人人皆知的事儿啊……”

“嗯，你呀。头脑还算清醒。”李书记欣赏地称赞起了厂长，“还有呢……”

“还有…… 最近，国家出台了新政策：限制使用实心红砖。这样，就把我们新产品的价码抬高了。”

“嗯，说得好……”李书记点点头，又亲切地拍了拍厂长的肩膀，“砖厂的厂长要是都这样想，那就好了。”

“哦……”厂长听了李书记的话，立刻察觉出了什么，“李书记，你今天大驾光临，不仅仅是考察我的新产品吧？”

“厂长，最近，墙体材料刮起了一股子涨价风，你知道吧？”发改委主任提醒他。

“知道知道……”厂长点了点头，“不瞒你们说，我还跟着涨了呢。”

“你们因为研制新产品，增加了投入，适当提点儿价也是应该的。”李书记停住了脚步，给厂长讲起了道理，“可是，趁‘棚改’的机会，哄抬物价，就不对了。”

“是啊。”发改委主任接过李书记的话说：“砖的价钱，最早是1毛2 。你们涨到1毛5，也就差不多了。现在，我听说你们还要涨，要涨到2毛5一块。这不是疯了吗？”

“那是中间环节层层加价，人为造成的。”厂长辩解说：“我这儿，只涨了2分钱呀。”

市长办公室里，坐了李书记、发改委主任和方天民。

“经过走访，情况基本弄清了。”发改委主任汇报说：“这次涨价，主要原因是中间环节加价，生产厂家并没有得多少实惠。相反，有些厂长对此还很反感。对于这种情况，政府有责任进行宏观调控。”

“嗯，早就应该这样。”方天民一听，高兴了，“干脆，下发个文件，墙体材料一律直销，不准居间营利；另外，红砖必须维持原价，恢复到1毛5分一块。”

“那不行。”梁润东立刻反对了，“该涨的，得允许人家合理提价。我们要限制的，是哄抬物价的行为。”

“李书记，说说你的意见吧！”梁润东提示他。

“好。”李书记点燃了一支烟，慢条斯理地说道：“第一，物价局要下发文件：提倡以质定价；并规定出相应的涨价幅度。第二，由‘棚改’指挥部牵头，召开一次墙体材料供需洽谈会。会上，按政府文件要求，现场签订供货合同。这样，乱涨价的势头就可以刹住了。”

“嗯，这两个办法，我倒是同意。”梁润东表示了赞同，接着却又担心地说道：“单纯用这种行政手段，似乎有点儿强迫味道呀！”

“对他们这些奸商，该出手时就出手。”方天民又楞楞地插了一句话。

“喂，李书记，这30多家生产红砖的企业里，有没有共产党员？”梁润东问道。

“有哇！”李书记告诉他，“那个华光砖厂的厂长，就是省委命名的优秀共产党员。”

“这就好。我想，能不能这样？”梁润东说出了自己的另一个想法，“让这位优秀共产党员带头，再找几家先进企业，联合发起个一个倡议。提倡顾全‘棚改’大局，不涨价或者少涨价。这样，更有利于我们做工作了。”

“嗯，这就更好了。”

古老的佛塔，屹立在秀丽的山巅。

塔旁，钟声阵阵，佛乐声声。在香烟缭绕中，张先生手举香烛，跪于塔北，朝着塔南方向拜了几拜。

拜毕，张先生口中念念有词。

旁边的欧阳秘书，代他将香烛插在香炉里。然后默默地站立于他的身旁，二掌合一，默默祈祷。

站在山上，眺望远方，楼群林立，车流不息，繁华的北辽城尽收眼底。

“看，那个地方，就是卧地沟。”张先生站在塔墙边，手指城南方向，向欧阳秘书介绍着。

“你能肯定？”

“当然。”张先生又指了指远处的山峦，“你看，那座山的形状，像不像一只卧在地上的老虎？”

“老虎？”欧阳秘书眯起眼睛瞅了瞅，“有点像。”

“当年，岳父大人来此挖参寻药，曾经来到这塔下，正是看到了卧地沟的虎状地形，才判断那儿有宝，前去采参。结果，没想到，人参没采到，却发现了一座举世闻名的大煤矿。”

“他一个采参人，手里没有探测仪器。是怎么发现煤矿的？”

“哈……这事儿说起来挺神奇的。那煤矿，不是仪器探出来的。是一只神虎指路，告诉岳父的。”

“神虎指路？”

“是啊，这个故事，以后你会听到的。嗯，煤矿开起来之后，当时的北辽古城已经破烂不堪了。当时，岳父大人想，等煤矿开发到一定程度，就在附近再建一座现代化的城市。”

“如果是那样，北辽的市中心就是卧地沟了。”欧阳秘书联想着，“后来，怎么成了现在这样子？”

“这都怪日本人，他们从岳父手里抢过煤矿开采权后，为了掠夺咱们的煤炭资源，就搞疯狂式、野蛮式开采，把居住在煤矿附近的居民强行迁到塔下的河滩地上，这样，城市的中心就北移了。听岳父说，他站在煤矿的竖井上，可以清楚地看到这座古塔风铃的摇动。一井一塔，遥遥相望，曾经是一道壮丽的景观呀！”

“他老人家干了这么大的事业，就不曾给后人留下什么遗址吗？”

“有哇。”张先生回忆着，“他老人家病逝时，还不忘神虎指路的恩典。嘱咐我们后人要终生敬虎。为此，，我们特意请来省城的能工巧匠，为他雕塑了十只神虎石像竖在他的墓前，以满足他老人家终生伴虎的愿望。”

“那……只要寻到石虎迹像。不就可以找到他老人家的墓址了吗？”

“按道理是这样。可惜，由于煤矿开采多年，卧地沟一带地层下沉，连居民房屋都沉陷了数座，何况是一处古墓？我想，这次卧地沟大兴土木，或许能发现什么……”。

“如此说来，这次棚改，亦可满足张先生寻祖的心愿了。”欧阳秘书欣喜地说道。

“唉，这只是我的愿望。若想确认事实，还须佐证啊！”张先生嘴里念叨了一句。

“张先生，我认为，你的女儿，一定是在卧地沟。”欧阳秘书想起张先生寻亲的事，做了一个判断。

“你这么肯定？”

“你想啊，”欧阳秘书分析说，“你夫人小长期居住在卧地沟。要是逃荒，她不来这儿，又能上哪儿去呢？”

“按道理应该是这样。”张先生点头了。

“我发现，卧地沟地区七、八十岁的老年人都还健在。我们去打听打听，会找到线索的。”

“嗯。”张先生又点了点头，却又联想起另一件事，“喂，地价的信息，那个小伙子搞到了吗？”

“张先生，你也太急了。”欧阳秘书笑了笑，“他一个出租车司机，弄到这份规划图已经不容易了。这地价的事儿，你得让人家慢慢想办法儿呀！”

“出租车司机……”张先生说到这儿却摇了摇头，“我看，这小伙子的知识、教养……不像是个开出租车的。”

“嗯，那天，我和他聊……”欧阳秘书想了起来，“他说，他是因为找不到正式工作，才不得不开这出租车谋生。”

“这就对了。我总觉得，这孩子挺能闯、挺能干的……不像时下那些个‘袋鼠族’，一个个只知道寄食父母，毫无朝气。”

“喜欢上了？”欧阳秘书笑着问他。

“……”张先生刚要说什么，大亮的车停到了塔院门口。

“正好，他回来了。”欧阳秘书提醒他。

塔墙边，大亮把一张《招商土地参考价位表》递给了张先生。

“卧地沟，20万？”张先生顺着表格往下看，在卧地沟的位置停住了，“比省城土地低40万呀！”

“张先生，有一个消息，我不知道……你想不想听？”大亮看到张先生的样子，开口问道。

“什么消息？快说。”张先生欣赏地看着大亮，催促着。

“听李叔叔说，中央政府百万吨的大乙烯项目，马上要落户我们北辽了。”

“啊！真的？”张先生和欧阳秘书一听，同时睁大了眼睛。

市电视台。周萍正与同事们一起制作节目。

“好了，放一下吧！”主任说。

荧屏上，出现了华光红砖厂的大门。

周萍手持无线话筒走进了画面──

“观众朋友们你们好。最近，根据墙体材料纷纷涨价的情况，我市召开了‘棚改’工程墙体材料供需洽谈会。会上，发改委领导首先宣读了物价局有关墙材定价的文件。随后，华光红砖厂与双力、高山、林川、兰叶、新河、工发、新农8家红砖厂发表了致全市墙体材料企业的倡议书……

省城，一间拥挤的房子里。周萍的妈妈与同室的人一边吃饭，一边看电视。

“喂，拨一下北辽电视台……”她看了看手表，喊了一声。

拿遥控器的人冲电视机一点，电视上出现了周萍手持话筒的形象。

“呀！小萍儿……”母亲的眼睛睁大了。

看到女儿姣好的形象，她手里的筷子停住了。

屏幕画面上，出现了会场的背景。

接着，又出现了写在一张大红纸上的倡议书。

周萍微笑着，报道着倡议书内容：

“倡议书写道： 省委、省政府为了改善困难群众和弱势群体的居住条件，在全省开展大规模的‘棚改’工程，这是一项利国利民的大好事，是一件具有历史意义的民心工程，得到全社会的普遍支持和赞誉……”

看着可爱的女儿，妈妈的眼睛里溢出了泪水，嘴里喃喃地呼唤着“小萍儿、小萍儿……”

“啊，大姨，这就是你女儿吧？太漂亮了！”同室的人惊叹起来。

“是啊，简直就是电影明星！”

“有这么好的女儿，你为什么还不回家呀？”

听着大家的赞叹，母亲幸福地点起了头。

她放下饭碗，掏出手机，“啪啪啪”地按了几个键。

台球室里的电视机，正播出同样的新闻。

画面上，出现了李书记与华光红砖厂厂长握手的镜头。

“哟，这老李头儿……怎么去红砖厂了？”老白看到电视上的画面，拄起了手里的球杆。

周萍继续报道着：

……为了保证棚户区改造工程按期顺利竣工，保证几万户居民能够早日搬进新居，为棚户区改造做出我们的贡献。我们8家墙材企业联合向全市同行发出如下倡议：

“一、降低产品价格。在现价基础上每块红砖只降价3分钱，以此确保工程造价不超标，减轻棚户区居民和政府的负担。”

……

“什么？他们要降价……”看到这儿，黑牛气愤地瞪大了眼睛，“哗啦”一下子把球杆扔到了地上。

“二、精心组织、积极安排、优先供货。要把棚户区改造作为一项政治任务，努力满足棚户区改造工程需要。”

“三、保证产品质量，供应优质产品。我们不但要多出产品，还要出好产品，保证降价不降质，不合格产品不出厂，让政府放心，让棚户区的居民放心，”

“四、增强服务意识，做好售后服务。要把产品直接提供给施工单位，并经常回访用户，收集信息，沟通情况，让施工单位集中精力搞好施工。”

“完了！”老白一字一句地听完了周萍的报道，随后，一下子歪倒在地了。

“白大哥，你……”黑牛急忙上前扶起了他，“你怎么了？”

“唉！你没有听到吗？”老白气急败坏地告诉他，“他们要把产品直接供给施工单位，我们还赚什么呀！”

傍晚，夕阳泛出了金色的光芒。

大亮驾驶的出租车驶出了繁华的省城。

他手握方向盘，专心致志地注视着前方。

“小伙子，咱们不走高速公路了。走北路吧！”张先生告诉大亮。

“走北路，要远一点儿。”大亮提醒说。

“远是远点儿。可是，路旁的风景好啊。”张先生呵呵一笑。

“是啊，看看沿途的山水，就不觉得累了。”欧阳秘书说着，为张先生递过了水杯。

张先生接过水杯，喝了一口水，看了看开车的大亮，问了一句：“小伙子，你说的那个百万吨化工项目，信息准确吗？”

“应该没有问题。”大亮马上回答说：“这个李叔叔虽然是宣传科长，但是他在这棚改指挥部，能接触方方面面的领导，其中发改委的领导他也能接触上。要不……我请他和你们详细的谈谈？”

“暂时不必。”欧阳秘书像是明白了什么，对张先生说：“我估计，省城和北辽都在争这个项目。中央政府……大概正进行最后论证吧？”

“很有可能。”张先生点了点头，接着告诉大亮，“嗯，大亮，告诉你那个李叔叔，等这个项目的核准文件下发后，马上通知我。”

“核准文件？好。”大亮答应了。

“这么大的项目，选址时发生一些争论，也属于正常现象。”欧阳秘书从口袋里拿出一粒草莓果递给张先生，“我们等最后结果吧。”

大亮听到这儿，眉头一下子拧了起来。

“喂，前面这两个人，在干什么呀？”欧阳秘书喊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