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才,这幅字,果真是领袖真迹?”精通文物的牛部长,觉得把这幅作品宣传为领袖真迹,有点儿过份了。
“应该是。”我就说起了这幅宝贵书法作品的来历:这幅字是北辽市解放后第一任老公安局长的孙子李静送来的。
李静说,他爷爷李坤曾经是某位元帅的警卫员,当他要离开北京,来北辽市上任时,元帅送了这幅宝贵的书法作品,说是从领袖家里求来的。
领袖写这首词时,曾经写了几幅,报刊上发的是领袖最满意的一幅。这幅书法作品大概就是其中那几幅之一。我曾经让张子道把这幅书法作品请省书法家协会的元老鉴定过。
那些元老虽然不敢肯定这是真迹,但是他们谁也不敢说这幅作品是仿制的。为此,他自己觉得不会有假,才敢于当作镇馆之宝放到这里让本市的文艺界人士前来欣赏。
“如果是这样的话,一定要加强保卫工作。晚上,就把它送到银行和保险柜去吧!”牛部长听了这个情况,立刻指示我。
我答应了一声“是”,正要找李大字落实这事,就见周围站着三五成群的人,对着各式书画作品轻声讨论着。
我在人群中发现了李大字,他正站在一个高大的立柱边,不时拿眼打量着大厅里的众人,显得极为警惕。
我微微一笑,快步走到他身边,笑着问道:“大字,上午没有出现状况吧?”
李大字点点头,压低声音道:“上午还好,就是人太多了些,有两个小蟊贼想趁着人多偷钱包,被我警告后,灰溜溜地走了,现在还没发现有异常的人,不过不能大意,晚上我再看遍监控录像,字画公开展出这七天里,要格外小心。”
我呵呵一笑,摆手道:“也不用搞得太过紧张,应该没有问题,我刚才看了下,附近的派出所的便衣也在人堆里,他们的副所长和张子道是好朋友,改天我介绍你们认识。”
李大字点点头,笑着道:“那感情好了,有警察保驾护航,那就是双保险了。”
我们两人站在立柱边聊了一会,我就传达了马部长的指示,李大字答应下午落实。正聊着,就见楼梯上走下一行人来,其中一人身穿唐装,手里拄着漆黑的拐棍,满脸笑意,正和身旁几人谈笑风生。
我一眼就认出来,此人正是矿业集团退休老总齐凡东,这个人仗着自己是央企大人物,平常牛的很,我在报社经济部采访他时,常常遭到他的拒绝。我不想和这种人有过多来往,就转过头去,伸手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一副墨镜戴上,打算与李大字走到别处看看。
可齐凡东老远已经看到我,忙舍了其他人,拄着拐棍走过来,笑呵呵地道:“李主席,真是巧了,我们在这里遇到了,您是过来检查工作的?”
我见躲闪不及,便笑着迎过去,点头道:“齐总啊,还真是巧了,我听说人们对这里那幅领袖真迹书法作品很有兴趣,所以特地来转转。”
齐凡东微微一笑,笑着说:“是啊,前些天得到消息,说这里有领袖真迹展出,当时我还有些不敢相信,以为美术馆搞来了赝品,用来炒作,就和几位朋友打了赌。结果过来一看,不得了,果然是稀世珍品啊,上面不但盖有领袖印章,还有老公安局长李坤的收藏印章,你们这家美术馆不简单,这样价值连城的宝贝,不知他们怎么得来的。”
我听了,心中微动,试探着问道:“齐总,你问过他们没有?这幅字出售吗?”
齐凡东摆了摆手,脸上露出些许夸张的神色,低声道:“这样的宝贝,哪个肯卖啊,我开价一千万,却被他们的馆长礼貌地回绝了,其实只要他们肯出售,三千万我都买下来。”
我登时吃了一惊,心里不禁直敲鼓,恨不得立时做主,把这画卖出去,就故意地咳嗽了两声,摸着鼻子说道:“不会吧?齐总也太大方了些,毕竟只是一幅字,怎么能值得了那么多的钱,听说前段时间,省城也有领袖书法面世,开价只有三十万。”
齐凡东微微一笑,用手里的拐棍重重地戳了戳地面,以不容置疑的语气道:“李主席,这你就外行了,上次出来的字迹虽然也是真迹,可写的是‘向雷锋同志学习’。那幅字的价值就打了折扣,而这幅字不同,乃是脍炙人口的佳作,诗词内容与领袖书法相得益彰,是名副其实的艺术珍品,领袖乃是不世出的人物。他的这幅作品,不逊于世上任何一位艺术大师的传世之作,假如能流传几代,价值应该会更高,这样的宝贝,哪个肯卖?”
经他一番解释,我立时打消了卖字的念头。齐凡东是极为精明的商人,这种人对于金钱有着超乎寻常的嗅觉,既然他都认为这幅字属于无价之宝,我当然也不会过于短视,于是话锋一转,顺口问道:“齐总,那您这次过来有没有收获?”
齐凡东满意地点点头,抬手抹了下光亮的额头,笑着道:“这家美术馆里的字画还是极好的,画家的名气虽然不大,但作品很有收藏价值,价格也很公道,我选购了三幅作品,李主席,您可以拿去看看,要是喜欢,就选一幅拿去好了。”
我笑着摇头道:“齐总,您的好意我领了,但君子不夺人所爱,欢迎你大驾光临惠顾。字画我就不要了。”
齐凡东深深地望了我一眼,笑了笑,摇头道:“李主席啊,恕我直言,你这位年轻俊杰,别的都好,就是为官太过清正,其实区区字画,也算不得什么重要的礼物,即便收下,又能如何?如今许多官员,纵然不为求财,也多少会收些礼物,在官场上打拼,若不自污,恐怕会不容于同僚,长此以往,是祸非福啊。”
我呵呵一笑,轻声道:“齐总,文联是个乞丐帮,我哪里有资格清正,当廉政模范?只是性格使然,拿了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夜里会睡不着觉的。”
齐凡东连说了几声好,点头赞许道:“李主席,你还是文人作派,一副出污泥而不染的样子,你这清高性情,我可是学不来了。”
又聊了几句,齐凡东便笑着告辞,我叫来李大字,两个人上了二楼,在路过洽谈室的时候,发现房门开着,书画院长正坐在桌边,和一位中年男人谈话,我侧耳听了几句,就和李大字走了进去,安静地坐在旁边的沙发上。
书画院长看了我们两人一眼,微微点点头,继续解释道:“柳先生,五十七号作品的标价已经很低了,我又给您打了八折,这个价格应该是相当公道的,不能再让了,否则不但画院没有任何利润,即便画家本人也不会同意的,他们创作的每幅作品,都耗费了极大的心血,如果贱卖了,画家也会认为,这是对他辛劳创作的不尊重。”
那位中年人笑了笑,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一根烟来,点上后摆手道:“院长,你说的也有道理,但五千元的价格还是太高了点,毕竟这位画家也不是什么名人。作品没有多大的收藏作品,我前阵子去了趟京城,那里的字画要很便宜,那些模仿得惟妙惟肖的赝品,几百元就能买来一幅,用来送人,要比这个还好。”
书画院长微微一笑,摇头道:“柳先生,我们北辽美术馆是不做赝品生意的,至于画家的名气,当然也很重要,但我们更重视的是艺术作品本身的质量。我们对于每幅作品的标价,都是由非常专业的鉴定师来完成的,在首次销售中,已经做了让利处理,确实不能再优惠了。”
那中年男人也不急,就点着烟,和书画院长侃价,一双眼睛却不闲着,在他身边的女会计身上瞄来瞄去。
我在侧面看得清晰,不禁微微皱眉,看看李大字,起身道:“你是院长吧,五十七号作品我也看中了,五千块的价格还是可以接受的,既然这位先生嫌贵,就卖给我好了。”
书画院长微微蹙眉,随即喝了口茶水,展颜笑道:“柳先生,这位先生也看中了五十七号作品,您的意思呢?”
那中年男人看到我翘行抬高价格,表情有些不自在,转过头来,恨恨地盯了我一眼,有些不耐烦地道:“好了,院长,那就按你说的,五千块我拿了。”
书画院长抿嘴一笑,冲着我眨了眨眼睛,轻声道:“对不起啊,这位先生,柳先生先来的,要不您另选一幅作品?”
我假装叹了口气,有些惋惜地道:“真是太可惜了,这幅作品我欣赏了半天,越看越喜欢,本来志在必得,没想到居然来迟了一步。”
中年男人本来有些沮丧,听我这样一说,立时又高兴起来,缴款之后,拿着票据走了出去。
书画院长离开座位,走到门边,轻轻关了房门,皱着眉头道:“主席,你怎么能乱来,小心人家说你是‘托’,一旦传出去,影响了美术馆的声誉,那样就得不偿失了。”
我哼了一声,摆手道:“这男人不地道,他根本就不是在谈价格,你瞧他身上的穿戴,用的皮包手机,都是高档货,他哪里是缺钱的主,无非是借着买画的机会,和你搭讪,将来从这里多拿些好作品送礼,我瞧他没安什么好心。”
书画院长呵呵一笑,摇头道:“主席,你别说得这样肯定,好多人都不像表面看上去那样风光,五千元也不算小数目了,在价格上商议一下还是有情可原的。”
我想了想,就皱着眉头说道:“院长,以后美术馆业务上的工作,还是雇用年轻人来做吧,你在书画院还有很多的事要做,你负责宏观管理就好,不必亲自去做,这样太辛苦了。”
书画院长忍不住呵呵地笑了起来,柔声道:“好吧,那就听大老板的,过些日子,找到合适的人选,我就不负责价格谈判,只当甩手掌柜的,这样总成了吧?”
我嘿嘿一笑,点头道:“那样最好。”
书画院长回到办公桌边,笑吟吟地道:“主席,知道上午的成交额有多少吗?”
我想了想,随口道:“我瞧来的人不少,应该能有十几万吧。”
书画院长莞尔一笑,摇了摇头,轻声道:“错了,是三十七万。”
我倒吓了一跳,有些不信地道:“院长,怎么会卖出这么多?”
书画院长浅浅一笑,温柔地道:“顾老介绍的那位画家果然了不起,他只带来两幅长轴作品,居然都被一位商人看中,以一万每平尺的的价格买了去,单他个人作品,就卖了十八万元。”
我怔了怔,皱眉道:“买画的人是不是穿着一身唐装,拄着拐棍?”
书画院长抿嘴一笑,有些诧异地道:“主席,你怎么知道?”
我笑了笑,轻声解释道:“他是矿业集团退休的老总齐凡东,我刚才在楼下遇到他了,出手这样阔绰的人,在北辽恐怕也不多见,所以第一个猜到他。”
书画院长轻轻叹了口气,有些惋惜地道:“其实那幅画卖低了,顾老认为,假如那位画家能够获得与实力相符的名气,那两幅作品至少也能卖到三十万。”
我不动声色地说道:“院长,你放心,他要是真有那个实力,成名是早晚的事情。”
我们两人正说着话,走廊里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我微微一怔,赶忙站了起来,暗自苦笑道:“领袖真迹果然不同反响,连周副市长也来捧场了。”
我出了房间,见周副市长迎面走来,他身边跟着一位中年美妇,却是电视台美女新闻主播张女士,她穿着一身淡黄色的套裙,手里挎着白色小包,嘴角微抿,正笑得开心。
周副市长是分管文教卫生的副市长,也是一位民主党派人士。当年,他与岳父同为摄影爱好者,在摄影创作中成了好朋友。
在竞选本市副市长的职位的过程中,得到了岳父的大力支持,两个人成了莫逆之交。
周副市长虽然走上了副市长的高位,但是权限实在是有限。当年我被报社整到守卫室看大门,曾经找过周副市长,但是周副市长这位民主党派人士。实在是说不动市委宣传部和报社的领导放我一马。从那以后,我有事再也不敢找这位周副市长帮忙了。
生怕他越帮越乱,还让人家为难。但是,尽管如此,周副市长对我一直很关心。自从当上文联主席以来,听说在研究文联经费问题时没少给文联说好话。对此,我是心存感恩之心的。
周副市长抬头望了一眼,恰巧看到我,不禁有些诧异地停下脚步,笑着说:“文才,你也是来买字画的?”
我微微一笑,硬着头皮迎上去,微笑着解释道:“周市长,你不知道么,这家美术馆是我们文联开的呀。”
“哦?”周副市长皱了皱眉,不解地道:“文联开的?难道说,这书画院归你文联管?”
我点点头,有些含糊道:“是我们的下属事业单位,原来还是财政全额拨款单位呢。”
周副市长一听到财政拨款的事,微微一笑,似乎是心存疑虑,没有做声。
张女士走过来,上下打量了我几眼,忽地笑了笑,轻声道:“我记起来了,你是棚改指挥部的宣传科长,刚刚获得高级记者职称的那位吧?”
我微笑道:“张姐,您好,以前常听周萍提起您。”
张女士笑了笑,轻声道:“前些日子,听周萍说你们要摘美术品展销活动,没有想到你们的动作这么快,我特地给周市长打电话,让他过来捧场。”
我忙笑道:“张姐有心了。谢谢你,也谢谢周市长!”
张女士转头道:“周市长,你先去把那两幅作品买了吧,我去那边的展位看看。”
周副市长轻轻点头,笑着说:“好吧,你先过去,我稍后就到。”
我把周副市长让进洽谈室,将书画院长介绍给他,又亲自泡了茶,笑着说:“老爷子,看上哪两件作品了,我去拿了送您。”
周副市长笑着摆手道:“你倒是大方,那我也就不客气了,你把那幅《沁园春?雪》拿了送我吧。”
我摸着鼻子笑了笑,挠头道:“老爷子,那个我可做不了主。”
书画院长抿嘴一笑,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道:“周市长,那幅字要是送了您,我们这美术馆可就要关门了。”
周副市长微微一笑,端起茶杯喝了口茶,便笑着说:“院长,放心吧,能亲眼目睹这幅领袖真迹,我已经大慰老怀了。”
书画院长莞尔笑道:“周市长,以前总听李主席念叨您的好,只要不是这幅字,您尽管随意选,我去拿了送您。”
周副市长和蔼地一笑,摇头道:“院长不必客气,刚才都是玩笑话,不必当真,李文才这臭小子当年跟着我和他岳父学摄影,买胶卷的钱都是缠着我付,自然会念着我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