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宽阔的水泥大坝,拦起了一湖碧水。
烟波浩淼的水面上,几艘摩托艇欢快地巡逻着。艇尾,荡起了一串串雪白的浪花。
几辆轿车,在警车保护下慢慢开上了平整的堤坝。
梁润东、李书记、发改委主任陪同省委书记下了车。
“李书记,几点开饭?”梁润东问同车的领导。
“11:30。”李书记告诉他。
梁润东看了看手表。
“怎么,你真要请书记去看卧地沟?”李书记担心地问道。
“李书记,棚户区改造这么大的事儿,省领导不下决心是不行的。”
“可是,他的后面,跟着省电视台记者呢?”李书记提醒他,“省台的节目,是上了卫星的。那信号,满天飞呀。”
“嗨,这怕什么?要是CCTV的记者来了才好呢。”
“看来,你要动真格的呀!”李书记严肃了表情,猜测着对方的意图。
“李书记,我相信,棚户区的事儿在省委书记心里是有位置的。”
“嗯……”李书记像是印证了自己的想法,对梁润东投出了赞赏的目光。
“这座水库,建了多少年了?”省委书记眺望着浩瀚的水面,询问道。
“五十年了。”李书记回答说。
“它的储水量……全省最大了吧?”
“是啊。这儿储满了水,省城……还有下游六个城市,饮水、灌溉都不成问题了。”
“嗯,我听过他们的汇报。今天现场一看……管理得确实不错。”书记看了看周围的设施,称赞起来。
梁润东在一旁站着,不时地瞅一瞅手表。
“润东,你……是不是有事儿?”书记看到梁润东的样子,笑着问道。
“书记,”梁润东直爽地提醒他:“你不是要看棚户区吗?”
“对了。可别忘了这件事。”书记笑眯眯地看看手中的表,“我们得抓紧时间,早点儿过去。”
正午时刻,卧地沟静悄悄的。
几辆轿车开了过来,停在了路口。
正在等候的孙区长、红英等人急忙迎接上去。
彼此介绍之后,省委书记带头走进了窄窄的小胡同。
“老孙,不会发生什么问题吧?”李书记担心地问孙区长。
“请放心。红英都安排好了。”孙区长回答说。
来到一个水龙头前,一排水桶在那儿排着接水。
一位中年妇女低着头,不声不响地换着水桶。其他人像是故意回避了。
“这些平房里,没有安装自来水?”书记问。
“没有。”孙区长回答,“当时盖房时,提倡先生产、后生活。这些……都是简易房。”
这时,书记抬起头,看了看房子上的旧标牌。牌上印着:北辽煤矿住宅四区。
“哦……”书记开口便说:“润东啊,过去一提棚户区,我以为是郊区民房呢。现在看来,这里面住的都是国企职工呀!”
“是。这都是历史欠帐。”李书记不客气地发表了自己的看法。
“我进去看看……”书记说着,叩响了这一户的门。
“书记,别别别……”梁润东急忙来阻拦了,“我只是让你来视察一下房子,没有让你访贫问苦哇!别去了别去了……”
“润东,我不进老百姓的家门儿,能听到他们的呼声吗?”书记的神色非常严肃,“你们是不是怕什么?”
“不是不是……”梁润东连忙解释,脸上却急出了一层汗珠。
看到这副情景,机灵的红英抢先一步跨进了大门,大声朝小屋子喊道:“刘大娘,省委领导看你来了。”
进了屋子,又传出她的声音:“哟,正吃饭呢?”
低矮的小屋子里,没有开电灯,正午也显得黑黝黝的。
屋子里空落落的,除了一台黑白小电视机,一套炉灶,一个厨柜,再就是墙上挂的劳模奖状了。
炕头上,放置了一个旧木箱。木箱上,叠了几床旧被。
炕中间坐了一个老太太。她正与一个小男孩儿吃午饭。
小饭桌上,只有粥和咸菜。
省委书记进了屋子,看看屋子里的摆设,脸上一阵颤动。
“刘大娘,这是省委领导,来看看你……”梁润东抢先介绍。
“领导?”刘大娘显得异常木讷,“……多少年,没看见领导来了。”
看到书记伸过来的手,她放下饭碗,紧紧地握住了。
“老大娘,家里几口人呀?”书记问。
“三口,儿子有病,在医院里。”
“儿媳妇呢?”
“唉!儿子一下岗,人家就跟着一个有钱的男人……走了!”
“你们……中午就吃这个呀?”书记看着饭桌,脸上充满了疑问。
“晚上就好了。”小男孩儿天真地告诉书记,“做晚饭时,奶奶会给我的粥里放白糖。”
“放白糖?”
“是啊。昨天,红英阿姨给我们送了20斤大米、10斤白糖。这个月……我和奶奶不会挨饿了。”
“是吗?”听了孩子纯真的话语,书记眼里顿时浸满了泪水;接着,他问刘大娘,“我想看看你的厨柜,行吗?”
“看吧,可是……”她立刻从炕上下来,慢慢扶住那个厨柜的边框,提醒说:“你得慢慢地开门儿。”
“怎么?”书记看着刘大娘担心的样子,脸上浮出一丝疑虑。
“这个厨柜,顶着墙呢。”刘大娘指着粉裂开的墙壁说:“你要是用力大了,这墙就会塌下来呀!”
“嗯……”书记点点头,慢慢地伸出了手。
可是,当她颤抖着一双手打开厨柜一看,大家顿时楞住了。
厨柜里,除了几块咸菜,一袋盐,其它的碗、盘、碟子都是空荡荡的……
蓦地,屋子里的空气凝固了。
书记的眼泪一下子盈眶而出了。他愤怒地挥舞起拳头,冲着梁润东和李书记大喊起来:“你们是怎么搞的?这种情况,为什么不向省委汇报?怕丢你们的乌纱帽?”
“书记息怒,润东……失职!”梁润东含着泪水,惭愧地低下了头。
李书记擦了擦眼泪,上前一步,检讨说:“书记,你批评我吧!润东他……刚刚上任。”
“书记,我也失职……”孙区长也禁不住低下头去。
看到大家的愧疚心情,书记慢慢地关上厨柜的门,不由地长叹了一声。
接着,他走到墙边,抚摸着满墙的奖状,深情地说道:“他们一家,是共和国建设的功臣。今天,生活成这个样子,我们怎么向党中央交代?”
说完,他从兜里掏出一迭人民币,递到刘大娘手里,歉意地说道:“大娘,这是我的一点儿心意。你们一老一小,买点儿肉吃…… 记住,党和政府没有忘记你们。”
刘大娘接过钱,激动地冲着书记鞠了一躬。
从小胡同里钻出来,省委书记与陪同的人们走上了附近的山坡。
望着一大片鳞次栉比的棚厦子,书记的心情依然显得不能平静。她看了看梁润东,发自肺腑地说道:“润东,今天,你给我上了一课呀!”
“书记,对不起。”梁润东歉疚地检讨着。
“棚户区的问题,一定要解决。我们的钱,不能只投在锦上添花的工程上;这儿……需要雪中送炭啊!”
“可是,书记……”省委一位陪同视察的官员听了书记的表态,马上提醒说,“全省的棚户区有1000多万平,要全部改造,省财政吃不消哇!”
“财政再困难,这件事也不能再等了。”省委书记挥舞着拳头,用了一幅不容置疑地口气坚决地说道:“嗯,就是砸锅卖铁,这件事也得办!”
看到书记的态度,梁润东带头与随行人员们鼓起掌来.
轰轰轰……此时,矿山上响起了隆隆的炮声,像是在为一个伟大的决策欢呼,致敬。
正午时分,红艳艳的太阳在天空高高挂着,照耀得人心里暖洋洋的。
省委书记结束了对水库的视察,被市领导送走了。我回到家,偷偷的看了一遍那台微型摄像机拍摄的省委书记视察水库和卧地沟的全过程。
这机器真是精致,不要说领导那些重要讲话都实录了下来,其中,录像的效果竟然也那么清晰。要知道,我这一路都是非正常拍摄,什么光圈快门儿那些按钮,我根本没有机会调整。外国人制造的这东西,功能确实是好!
粗粗看了一遍录像。我马上想起来要写一篇新闻稿子,报道这件至关重要的大事。如果我还是《北辽日报》记者的话,这篇稿子一定会送到报社主编那里,成为明天报纸的头版头条。
可是,一想到主编那张讨厌的面孔,我立刻改变了主意。这稿子要送给另一家。首先,我想到的是《省报》,省报是省委机关报,省委书记重要的活动放到头版头条是正常的。
可是一想,今天省报的记者也跟着呢。虽然他们不敢像我一样紧紧的跟在领导身边,拍摄了在刘大娘家那段隐秘的镜头,但是省报自己记者的稿子是首先要采用的。
省报的稿子对于政治新闻的严肃性要求很高的,不允许发表我这种风格轻松的稿子,还有一件事我要考虑,如果我把自己的稿子发过去,岂不是抢了今天省报记者的饭碗?
于是,我一边打字写稿,一边琢磨:这么重要的稿子,发给谁呢?接着我想到了网站。可一想网站的封面花里胡哨的,发表这样的稿子几乎是对于省委领导的亵渎。
接着又想,忽然看到书架旁边的一张《省城晚报》,这是一份全省发行量最大的晚报。这份报纸本来是省报的附属版,但是文字风格比较轻松,又不忘发表重大的政治新闻,所以,有雅俗共赏的美名,故而订阅量超过了它的母体《省报》。
对了,就发给《省城晚报》。
稿子写完后,我冷静了一会儿,回来又重新推敲了导语,觉得可以了,接着,又在标题上下了一番功夫。
按照通常的政治新闻要求,我可以写《省委书记视察棚户区》或者是《省委书记关心棚户区居民的生活》之类的,但是,这样的标题,我总觉得平庸,不足以显示出省委书记那种博大的政治胸怀来。
于是乎,一个镜头出现在我的面前,省委书记看到刘大娘家的碗柜那几块咸菜,那一袋盐,立刻就流泪了。如果不是心里惦记老百姓们的生活,哪有这么快就落泪的?干脆,就写个《省委书记泪洒卧地沟》吧!
想出了这个标题,觉得够抓读者眼球的了,但又觉得不够全面,省委书记为什么流泪?还不是市委李书记、市政府梁市长敢把省委书记往卧地沟这样的棚户区引领?如果说是过去的市委书记周大校在任,即使是打死他,他也不敢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想想当时的情形,我不由地在前面加上了一句话:市里亮出穷家底。这样,与后面的省委书记泪洒卧地沟,就对应上了。经过再三地斟酌,我把标题写成了上下对仗的语句是:
市领导亮出穷家底
省领导泪洒卧地沟
觉得这样是最完美的了,但拿起手机,拨通了《省城晚报》一位编辑朋友的电话,说我有一篇极具轰动效应的稿子要发给他。一听说是省委书记的稿子,他连忙让我发稿,并说马上向主编汇报,争取发到头版头条。
处理了这篇稿子,一股极大的成就感袭上了我的全身。我觉得自己不再是被新闻界淘汰的倒霉蛋了,我又有了激扬文字、指点江山的机会。
这样的稿子如果由《省城晚报》发表出来,那将是对《北辽日报》极大的嘲讽。又觉得产生这样的想法思想境界太低了,可是,当时的感觉确实就是那样的。
看看墙上的钟表,已经是下午四点了,正琢磨去幼儿园接女儿的事,咚咚的敲门声传来了。我不由地一楞:老婆回来了?下班也太早了吧?
我连忙过去开门,一看来人,楞住了!来者不是老婆,却是芳草。
“芳草,你怎么来了?”我们自从寻找芏子财分手以来,还从来没有见面过。
“李大哥,那个芏子财事先也不打招呼,就把一大车皮海鲜发过来了,你说,我怎么处理呀?”我把她让进屋子里,见到她已经是满头大汗了。这不用说,一定是急的。
“他的意思大概是,我就用这一大车皮海鲜补偿你了,至于你怎么处理?他就不管了。呵呵。”我猜芏子财应该是这个意思。
芏子财不仅仅是养殖场主,也是生意人。生意人对现金是珍惜的。对于自己待销的产品却是大方的。如果把这一车皮海鲜送给芳草,既承诺了自己说的话,又去库存了。
“李大哥,我从来没有处理过这玩意儿。爸爸太忙,顾不上我,妈妈也不懂。你能帮我个忙吗?”芳草恳求着我。
实际上,对于这样的事我也是一无所知。但我是个男人,不能眼瞅着不管。于是乎,我想起了工商局一个通讯员小明。
他也是通过写新闻发稿子和我相识的。记得他是在批发市场管理处,不知道这样的事他能不能帮忙?不过我觉得,这样的事,他一定是行家。
我拿起手机翻出了他的号码,拨打出去,正好他在批发市场管理处呢!
我说了这个事儿,他爽快的说:“你过来吧,我告诉你怎么做?”
我就顾不上家的事了,给老婆说了一声要帮助芳草去批发市场处理一车皮海鲜的事。她马上说:“去吧,记得早点儿回来。”
来到批发市场,这里人来车往,比那些大商场显得繁忙多了。入口处有一张示意图,我寻找到管理处位置,与芳草一起找到了小明。
小明告诉我,既然是海鲜,如果你自己零售就太麻烦了,一般的做法是先租个档口批发一下,如果说行情好,也许是一下子就批发出去了。
即使是行情不好,你也可以租个冷库专柜,把海鲜冷冻在那里,随时随地来处理。我就说,我们两个人都是门外汉,具体怎么办?全听你的了!
小明就让我们先租个档口,档口就是摊位的意思。芳草交了二百元管理费用,那边就告诉小明可以去六号档口,那儿一直是批发海鲜的。
接着,小明就让我们做一个广告,说是做了广告,产品信息就会用电子屏幕连续滚动的显示出来,来批发海鲜的零售商才会上档口来交易,如果不做广告,就会无人问津了。我连忙说,做,做。小明拿出一张广告用纸来,让我往上面写内容。
我也不客气,就往广告纸上写了:深海鱼、虾、蟹,出口转内销,海关验货,数量有限,欲购从速。联系电话——
看了我的广告词,小明立刻反问:“李哥,真的是海关验货?”
“是啊,我们有海关的验货单。”我让芳草把那个单子拿出来。小明看了,才在广告单子上签了字。
芳草就解释说:这批海鲜是送往国外的货,因为对方过份挑剔,擅自提高了产品包装标准,故意的压价,养殖场主才不得不转到国内市场销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