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 一想想那市长、书记承担了那么多的责任，一个月才挣几千元钱的工资，而我一个小人物，却要去向他们讨要一千万元的奖金，就觉得这样的事太奇葩，太不可能了！

不要说现在市财政极其困难，即使是十分的富有。依北辽市现在的社会环境，或者是官场环境，能够允许我拿到这一千万元吗？

“这，恐怕不可能吧？”我摇摇头，觉得这是不可能的事。

“这，就看你的魄力和胆识了。”芏主任提醒我，“是啊，现在的官员，一般都是求官不求财的。尤其是体制内的官员，往往只是追求职务的提升，而忽视财富的增长。实际上，这是一种思维误区，或者是一种偏见。当然，这种偏见是中国人几千年来的官本位形成的。很多的有识之士本来可以获得更多财富的，但是他们放弃了发财的机会，却去追求名声。这就是中国士大夫的弱点。而且是致命的弱点，他们在乎的是名，他们只想青史留名、光耀祖宗。《水浒传》引首有一句：兴亡如脆柳，身世类虚舟。见成名无数，图名无数，也有那逃名无数……宋江正是那图名的人，所以他也为名所累，为名而亡。他死的很悲惨很哀伤，只留下了一点虚名在世上。文才，你也想做那种愚蠢的人，图个不贪、不占，清高的虚名么？”

“呵呵，芏主任，我一个小民，哪儿能和宋江相提并论？而且，我也不是什么士大夫。现在连你都是挣工资生活的。我哪里敢当什么千万富翁？我不图虚名。只是觉得，这事情，有点儿不太可能。”我想，自己一个小小的科长，竟然想得那一千万元。这样的事，想一想都是犯罪。

“文才啊，看来，你好象还没有转过弯儿来。我告诉你，这样的事，如果你自己不去争取，官方是不会找你来的。至于我，虽然称不上富甲一方，但也不是纯粹的工薪阶层。不说别的，看看我那个会馆，你就知道我的经济实力了。”

哦！我想起来了。当时看到那个会馆，我还觉得不可理解，以为那是芏主任贪污受贿得来的不义之财呢。现在看来，芏主任好象不忌讳那个会馆的话题。

“文才啊，我虽然拥有了豪华的会馆，但是我并没有贪污受贿。我的财富，都是合理合法取得的。”

“合理合法？”我对他的说法感到怀疑。就你那点儿工资，与那座豪华的会馆也太不相衬了。

“文才，我知道你怀疑我的说法。我就好好的告诉你，我是怎么得来的这些东西吧！因为开发办每年对市财政本级的收入有巨大的贡献，市里为了鼓励我的工作积极性，就让财政局与我签订了一个奖励合同：我上缴财政的钱每增加一个百分点，我个人就可以拿到一百万元的奖金。当然，这是市委老领导周书记让财政局长与我秘密签订的。但是，这个奖励制度确实是有效。不然的话，我何必冒着被房地产商暗算的危险为政府创收？文才啊，这就是我虽然拥有了豪华的会馆，市纪委却不来查我的原因。这样的钱，我挣得踏实。你这一千万元和我这个秘密的奖励制度，是同一个道理。当然，这需要有一个心理接受过程，开始我拿了财政局给我的那一百万奖金时，心里也是忐忑不安的。但是，一旦过上了有钱人的日子，你就会觉得，那些平庸的机关干部都是一帮子低能的白痴、傻冒！”

“嗯！芏主任，谢谢你的指点。看来，我好象得解放思想，转变观念，去主动争取这一千万元了。”芏主任的现身说法让我的心动了。

放着千万富翁的机会，哪个人会让它跑掉呢！我的心里立刻跃跃欲试了。

如果说芏主任的劝说让我在理论上接受了获得这一千万元的合理性，岳父晚上的一个电话，则让我增添了获得这一千万元的胆量。

电话打来时，我刚刚吃过晚饭。看到那一串显示出的电话号码，我犹豫了一下。自从离婚以来，虽然我与景琪的感情还没有到决裂的程度，但两个人毕竟是离婚了。

所以，我与岳父岳母基本上没有联系了。现在，他老人家主动打电话来，是什么事呢？我不免要思量一番。

可是，想想我刚刚毕业那一阵子，因为靠了他老人家的关系，我没有经历那一段毕业即失业的痛苦，更没有到处找工作、投简历的奔波，在市报实习期结束后，我就当上了见习记者，有了一份稳定的工作。即使是离婚了，他老人家的知遇之恩是不能忘记的。想到此，我就拿起电话，尊敬的回应了一声“爸爸！”

“文才啊，你获得这高级记者后，市里给你安排相应的职务了么？”岳父问了这么一个我想不到的问题。

“职务？什么职务？”我本能地打了个问号。在我的心目中，高级记者只是一个虚衔，证明你的新闻写作能力高。别的，还能证明什么呢？

“文才，按照现在的职称评定要求，职称是与实际职务是挂钩的。高级记者不再是个虚衔，而是个实际职务了。在你们那个规模的城市里，你这高级记者应该被晋升为报社社长或者是报社主编，起码也得给安排个报社副职才对。”

“不。我现在还是棚改指挥部的宣传科长，市领导根本就不曾提到让我回报社的事。”我据实而告。

“这不对呀！如果不把你安排到新闻单位工作，给你这个高级记者有什么实际意义呢？也许是市领导不知道这其中的说道。那你就去组织人事部门咨询一下，看看国家的相关政策规定。如果市里迟迟不给你一个明确的说法，那就是忽悠人！”

岳父说完放了电话，听他的口气，有点儿生气了。尽管这气不是冲我来的，但是，我作为被忽悠者至今还蒙在鼓里，自然也有让人可恨之处。

这时候，我心里不由地就升腾起一股火气来。如果说给我一千万元奖金有点儿让人接受不了的话，那么，给我一个报社副职的待遇还不至于让市里领导为难。

既然给了我职称，却不给我职务，这是明显的不想重用我呀！按照东北的说法，领导这样做，不是忽悠人，就是“泡”人了。

那天梁市长给我高级记者证的时候，那语气很明显。意思是，给你个高级职称，对得起你了！

不行。我不能让人忽悠了！尽管我觉得李书记、梁市长都是我尊敬的好领导，但是，这么明显的吃亏，我还是不肯的。如果国家政策没有这样的规定，我去讨要待遇那是丢人的。但是，国家政策明明白白是规定了的东西，市里却不执行，那就有点儿欺负人的味道了。

可是，一想到李书记、梁市长对我和蔼可亲的样子，我觉得自己找他们说这事儿有点儿张不开嘴。想来想去，觉得还是去找组织人事部门的领导比较好。他们是负责职称评定和干部提拔的。如果这个事情问明白的话，也许是职务问题一并解决了。

我拿出了本市领导干部通讯录，找到了市人社局局长家的电话。打过去，没有人接听。

这是官员家庭的通病，如果打电话给他们家，往往没有人接听电话。

我不信你们领导就晚上不回家。于是乎，我一遍一遍地打电话，一直到了晚上十点钟，电话终于有人答应了。

“喂！”我听出了是那位周局长的声音。我在报社政教部时，曾经为他的部门做过某项工作的新闻报道，那时候他还是市委组织部副部长，对我格外的客气。

听说是我问这事儿，周局长说情况比较复杂，约我明天去他的办公室详细谈。

第二天早晨上班前，我准时赶到了市政府人社局的楼层，却见到局长办公室上挂了一把大锁头。

闭门羹！我上前敲了半天门，当然是无济于事。正敲着，一个年轻人赶来，问我干什么？我说找周局长，昨天晚上约好的。他又问我有什么事儿，我说是职称评定的事。

他说：你去职称科问问吧！我可以带你去。我想，我是探讨高级记者的职务配备问题，小小的职称科怎么能解决的了？就没有跟着他走。

但是又不想白白来这么一趟，想了想，就想起了周局长的手机号码来，刚刚要拨打过去，一想，如果不方便回电话，我就是打了人家也不接听的。

于是乎，灵机一动，就发了一条短信息：周局长，我是李文才，正在你办公室门口等你。发了短信息，一会儿就接到了回复：文才，对不起，我在组织部开会，下午两点会面好么？

总算是联系上了，而且又确实了新的见面时间。我就心满意足的往回走。走了几步，看到旁边的一个屋子里挤满了人，一看那屋子的门牌上写着“奖惩科”三个字，就想起自己招商引资奖励的事情来，于是乎，抬腿就往里走，看到门口的一位工作人员，就问：请问你的科长在哪儿？那位工作人员往里面的小屋一指，我就走了进去。

奖惩科长正在接待一位受了行政处分的上访者，看到我，示意我先坐下，把那位上访者打发走，就问我：“李科长，你是大忙人，今天怎么到我这里来了？”看来他好象认识我。

“我上访来了。”我就开玩笑的说。

“来我这上访的都是受到惩戒的人，你李科长是应该重奖的人，怎么也要上访？”他也接了我的开玩笑的话，起来为我倒了一杯水。

我谢过他，开门见山的说道：“科长，咱们市政府招商引资的奖励制度，还有效吗？还执行吗？”

“有效啊，执行啊。只要不宣布作废，就得执行！”他先肯定的来了这么一句话，接着，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间看了看我，说道：“对了，你是问你台商张先生的BOPP项目奖励的事吧？这个事儿，市领导议论过不止一次了。不过，目前出现点儿意外的情况。”

“意外？”我想，张先生的项目是我做了思想工作之后他才表示了同意，立即在协议书上签字的。这事儿在机关里几乎没有人不知道的。怎么还有什么意外的情况。

“是这样。”科长慢慢地告诉我：“听说，张先生公司的北辽行政主管林大亮，对这个招商引资的奖励提出了自己的看法，他认为，这个项目的引进者是他而不是别人。所以，这一千万元的奖励应该给谁？就出现了争议。”

“哦！”我一听说是林大亮在与我争功，心里马上就浮现出一个光头小伙子的形象来。在我的心目中，林大亮是一个朴实无华的小伙子。或者说是一个质朴的穷人。这样的人对于这样的事应该是礼让三分的。真没想到，他竟然会跳出来与我争这一千万元。

“怎么办”工的心里打起了鼓。第一个声音是：算了吧，你和周萍、林大亮都是朋友关系，他们那么穷，好不容易得到了这么一次中大奖的机会，你就让了吧！

但是，第二个声音马上跳出来反驳：凭什么让给他？就凭他是张先生的司机？或者进一步说，因为他是周萍的未婚夫，张先生未来的外孙女女婿？我就得退避三舍了？

不知道怎么了？如果说仅仅是一个林大亮，尚不足以打消我争取这笔巨款的信心。但是，一想到林大亮是周萍的未婚夫，将来是张先生的外孙女女婿，我马上瘪茄子了！

中国有句俗话：肥水不流外人田。张先生找到了自己的女儿，自然会给她留下一笔财产，而如果把这一千万元奖金送给林大亮，这就算是给了周萍一份丰厚的嫁妆。

如果市领导对这笔奖金发给谁的问题上举棋不定，一定会征求张先生的意见。或者是向他了解情况，你是怎么下决心签字的？是被李文才的寻亲感动了？还是被林大亮的亲情感动了？张先生一定会说：我是看在外孙女婿大亮的面子上才签字的，那么，我就没有得到这一千万元的资格了。

可是又一想，那一千万元的奖金出自于市财政局，与张先生有什么关系？这10个亿的项目如何落户北辽？除了张先生投资的意向，更与北辽的投资环境有关。

如果这样推论的话，棚户区改造是推进张先生投资的主要因素，应该奖励的人是李书记和梁市长，至于我和林大亮的作用，都是可以忽略不计的。

实际上，无论是进行棚户区改造的宣传工作，还是为张先生寻找亲人，我都没考虑得到什么回报的事儿，只是出于一种成人之美的良好愿望。

只是芏主任找我谈到了这件事情，才激起了我升官发财的欲望。不然的话，我就这么无所事事地过自己的平安日子好了，何必在这个事儿费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