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王这话的意思是，铁勒只有男儿是勇士，女子却算不得什么，是吗？”

琉璃侧过身，只见一个身着红色骑装的少女拨马而出，俏丽动人，只是那秀丽的柳眉却因怒气而微微紧皱。

“依云那公主又在耍小孩子脾气了，”旁边的特鲁将军略微地倾斜了一下身子，豪迈地笑道，“南王何曾有这种意思？”

依云那公主听罢，不悦地撇撇嘴，她正欲分辩，身后的耶莫却抢先开口道：“公主若是在争执下去，恐怕今日的狩猎就要被耽搁了。我们是客，怎好拂了主人的心意？”说完，他的视线又移到琉璃身上，“您说呢？南王。”

浅笑的眉眼中却散发出危险的气息，犹如一只隐蔽着的野兽，在密林深处悄无声息地窥探着自己的猎物。琉璃不动声色地回望着耶莫，她分明感觉到那温和目光的背后所暗藏的狡黠与野心。

“一个绝对危险的人物。”琉璃心中暗自评价。一瞬间，她更加确定了之前对于铁勒使臣此行的判断。稍稍勒紧缰绳，脸上却是云淡风轻的表情，她沉声说道：“不如就让依云那公主宣布开始吧，也算是对我刚才失言的致歉。”

轻哼一声，依云那扬起下巴，还未等众人反应，她便轻甩马鞭。“驾！”清厉的声音响起，她身下的骏马如同离弦之箭一般应声飞出，马蹄踏地引起阵阵铿锵之音。

“南王莫怪，公主骄纵惯了，一向都是如此任性。”特鲁将军驱马上前，躬身致歉道。

眼角的余光不经意瞥向耶莫，琉璃轻笑一声，对特鲁说道：“将军何必致歉，公主如此性情甚是难得。”掉转过马头，她看向对面的密林，提高声调，“希望今日能让各位远道而来的客人尽兴。”

“驾！”说罢，她也甩起马鞭，领头飞驰而去。紧接着，后面的一匹匹骏马也相继而出，宛若道道闪电划向密林深处，高亢的喊声和纷乱的马蹄声竞相而出，仿若整个大地都随之震动起来。

琉璃偷偷向与自己并驾齐驱的云枫递了个眼色，对方立即心领神会地稍勒缰绳，他朝后轻轻挥了一下手，一队人马瞬间出现在琉璃身后，将其和后面的人隔开。

而何元清本来是不紧不慢地在后面跟着，紧盯着最前的慕凌君，可是进入密林时，他的视线却登时被人遮挡。等那队人马散去，他再看去，慕凌君竟没了踪影。和身前回过头的耶莫悄无声息地对视着，何元清摇了摇头，然后，几乎不加犹豫地，对方却飞驰而出。

“特鲁，今日就和我比比，看谁的猎物最多！”耶莫高喊着，从云枫旁边经过。

“你小子，到时候输了可别哭！”特鲁豪爽地笑道，紧随着耶莫，也追了上去。

……

约莫着自己已经甩掉了后面的人马，琉璃轻轻勒住缰绳，暂且喘了口气。一想着刚才那紧盯着自己的目光，她就感觉到全身的恶寒。何元清和陆岸今日都在，再加上那个狐狸般的耶莫，她还真是觉得分身乏术。

好在这片密林甚广，也算是有所遮蔽。只是她不能消失太久，而且为了避免暴露，云枫还特意给她设计了一个环节，好方便她当众展示慕凌君“百步穿杨”的绝技。

轻叹一声，琉璃略感无奈地驱马缓步而行，心里盘算着是不是该给慕凌君准备优雅的亮相，以免影响他这个南王在臣子心中的高大形象。

“南王还真是颇有男儿气概，狩猎都能如此的悠闲。”轻柔的声音响起，却带着几分讥诮的语气。见前面的慕凌君回头，她又说道，“南王莫不是怕待会儿一无所获，惹得别人笑话？”

说罢，还不等琉璃回话，依云那便缓缓驾马到她身前。不紧不慢地跟上前去，琉璃轻声开口道：“之前的话确是无心，还请公主不要介怀。”

“解释什么，你们中原的男人还不都是一样，从心里看不起女子。”依云那倒没有急于甩开琉璃，反而是同她一样骑马缓行，“只是我们铁勒的女子不同，生来便是要同男人一样上战场杀敌的。”

说到这里，依云那轻勒住马，猛然回头瞪着琉璃，竟孩子气地吼道：“所以，你就不要想着和我成亲了！”言语之间还颇有几分威胁的意味。

琉璃顿觉哭笑不得，心里面分外惊叹这位小公主的直来直去，想着要是慕凌君听见这番话，不知道会是什么反应。轻晃着头，琉璃没有回话，而是径直绕过还在瞪着他的依云那，自顾自地驱马向前。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可不是在开玩笑！”以为对方是把自己的话当成玩笑，依云那不依不饶地又跟上去，“我是在告诉你，不要再想着和我们铁勒和亲了，没有公主会嫁给你的。”

看见琉璃忽然勒马不前，依云那也停了下来，嚷道：“喂，你听见……”话还未说完，依云那霎时愣住，因为她身边的这个男人竟从马上探过身子，而那张俊美的脸也一寸一寸地缓缓向她逼近。

清楚地感觉到对方迎面而来的温热的气息，依云那顿时没了刚才的气势，僵硬地微微向后靠去，满脸紧张地说道：“你……你别过来！”

“公主，如果本王没记错的话，似乎是铁勒主动来南国求亲的，而不是我强迫你跟我成亲。”唇边勾起一抹邪魅的笑，琉璃恶作剧般地看着依云那烧红的耳根。很是满意自己展现出的“男性魅力”，她浅笑着慢慢撤回了身子，稍松缰绳，从容地接着驾马缓行。

听着身后的马蹄声一点一点地跟上，琉璃心中暗笑，看来这小公主是被她吓得收了性子，不过，她这算不算是借着慕凌君的脸“调戏”人家铁勒公主呢？有些玩笑的想着，等回去以后一定让慕凌君当面感谢自己为他添了这个“桃花运”。

那一天，确实像极了一个玩笑，只是琉璃不会想到，有一天，她会无比痛恨自己的这个玩笑。就像是她也不会想到，这个日后成为自己挚友的铁勒公主，披着那鲜血染成的嫁衣，近乎绝望地说着：“琉璃，就算那一天我遇见的是你，我现在也得嫁给他。”

……

“不过我还是得向公主澄清一点，我可从没有觉得女子不如男子。”感觉自己身后的小公主寂静的有些过分，琉璃悠然地开口，也算是补救一下慕凌君的形象。

“是吗？”闷闷的声音响起，似是还有几分不悦。

“比如说北漠的漠怜公主，就足以胜过无数男儿。”唇角不自禁地轻轻上扬，琉璃脑海之浮现出那个笑靥如花的少女，骄傲地对她说着：“阿哑，你看我厉害吗？”

似乎，真的好像是上一世的记忆了。

“是那个凤焰将军，漠怜公主吗？”听到琉璃的话，依云那转瞬之间便来了精神，也不管刚才的尴尬，她快步驾马上前与琉璃并行，仰着一张笑脸说道，“她分明是胜过这天下所有的男人，好吧？”

琉璃看着兴奋不已的依云那，心中却甚是无奈地想着：貌似这位你非常崇拜的漠怜公主，可是把你打得不得不搬家的仇人。

像是猜到了琉璃的心中所想，依云那赶紧收回笑脸，一又本正经地说道：“不过在战场上，我们铁勒的女子还是胜过她的”停顿了片刻，她又接着说道，“其实我觉得，你们南国的护国女巫也很厉害。”

紧勒住马，琉璃诧异地看着依云那，不自觉地扯了扯嘴角，硬生生地挤出一句：“厉害？”

“南国女巫，窥探天命，守护众生，难道不厉害吗？”依云那用胳膊豪爽地碰了一下琉璃的左臂，满脸的兴奋，“本来这次来南国，我就是想见一下这传说中的奇女子的，谁知道她竟然一直生病。”言语之间夹带着深深的遗憾之意。

“我都不知道我自己这么厉害。”琉璃在心里无声地回道。依云那这么一说，倒让她顿时觉得自己实在是有负这个小公主的期望。

“年轻人啊，过来扶一下我老头子。”一个沙哑的声音突然响起，琉璃和依云那循声望去，只见不远处的大树底下盘腿坐着一个白发老者：

破旧的青灰色衣衫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银白色的发丝分外凌乱，仿若一个流落街头的乞丐。只是那一双深陷于眼窝中的黑眸，教人看得心惊。

这样的私人猎场，怎么会突然冒出来一个老人？而且，那样深邃的目光……

琉璃轻蹙起眉头，翻身下马。明明她的内心是戒备的，可是却又好像被那目光吸引，不由自主地一步步靠近那个老者。她轻声问道：“老人家，您怎么会在这里？”

那人没有回话，而是慵懒地抬起手，“年轻人啊，打扰你们小夫妻恩爱了，你先把我这个老头子扶起来。”

“你不要乱说话，谁跟他是夫妻！”一声厉喝从身后传来，琉璃抽动了一下嘴角，弯腰拉住老者的手，心想自己刚才怎么会产生这种人是高手的错觉。老者喘着粗气，借着琉璃的力气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说道：“姑娘，辛苦你了。”

呆愣地注视着眼前的老者，对方却是若无其事地整理着自己破破烂烂的衣服，还喃喃自语着：“该死的，我的酒壶去哪儿了？”

看着琉璃这边没有动静，依云那怒气冲冲跳下马来，走到他们身前。忽然之间，那老者猛然抬手，竟一掌袭向琉璃。

“小心！”依云那高声喊着，然而琉璃刚才正因为老人的话的出神，哪里来得及反应，那一掌是结结实实地落在她的身上。